程鑫一直留在春境之外,众弟子只知道他不在队伍之中,却不知道他偷偷回去了春境——毕竟程鑫脾气孤僻是众所周知的,除了他爹没人能离他近点。
似乎是因为接下来的事对他来说太过紧张,程鑫还是第一次真正决定要杀人。他将后背贴着春境城墙,连续一天一夜不曾闭眼,心跳速度极快,手心慢慢冒汗。
黑衣人就站在没有几个人能看到的地方,微微颌首,就这么看着程鑫。直到他二人约定的时间到来,程鑫看到黑衣人终于踩到地面,走到他面前。
黑衣人换了一身袍子,干净的,华贵的,上面还有魔族一些贵族才能用的花纹。
程鑫终于问出那个话题:“你是魔族贵族?”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虽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程鑫看出他眼中的嫌弃与欲言又止——也是,毕竟这花纹明晃晃的绣在衣服上面。
二人再没有交谈,原先的计划早已经准备好,只做互相点头后便各自离去。
再说程长霖这边,他正自春境境主府出来,连续两夜双修,虽说修为有进,但心神实在承受不住。他正头疼怎么和景修哲商量这个事,恍一抬头便瞧到前方墙壁后隐约闪出一道身影来。似乎是有所目的,明显让程长霖看到些许,随即消失。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计,但近来春境多事,他不打算放过任何疑点,更何况目前修仙界他少有对手。
匆匆拜别境主后,程长霖便跟着黑影走了上去。
境主则对下属示意,让他将此事也传给了景修哲。
程长霖跟随那道黑影亦步亦趋,黑影走得很慢,待他反应过来时,黑影已经将他带到了一处河边。
四周如入无人之境,除却鸟叫与水声外再没有其他声音。水面上停着画舫,舫身雕刻精美,浓绿藤蔓缠着红色舫身,舫舱上的帘子被风吹起,挂着的珠串叮当作响。程长霖看到舫舱中坐着一名穿着黑袍的青年人。
青年人戴着半截面具,露出嘴唇与下巴,身前桌上摆放酒水,似乎在等人。
程长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再细想却没有任何印象。
——至于青年在等谁,恐怕不言而喻。
程长霖纵身一跃,掀开帘子入内,对方则细微地点了点头,示意请坐。
青年将声音刻意压低,沙哑的十分僵硬:“我等了你许久。”
程长霖只坐了一半椅子——面前的人他并不清楚来历,对方身上毫无灵气或魔气,但明显又不是普通人。
人都是对陌生的事物抱有警惕,程长霖也不例外。他几乎是盯着对方,一旦有所蹊跷,他可以第一时间动手或者离开现场。
他笑道:“不知道友等我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青年人却不再讲话,他将两盏酒杯之一向前推了推,程长霖接过,放在唇边,随即一股清香入鼻。
单单嗅过酒香,程长霖便愣住了,他几乎是惊喜的看向酒水:“这不是真人当年……”
青年点了点头,他看着程长霖细微地用指头沾了酒水,几乎是趁人不备,悄然无声的放在鼻尖嗅闻,谨慎却又对酒爱不释手。
程长霖其实对酒没有太多执念,对于会让人丧失理智的事物大多时候都是抱着敬谢不敏的心态,当然景修哲除外。但这不代表程长霖并不会喝酒,恰恰相反,他对于酒的鉴赏能力几乎是天生的,只需要闻一下就可以直到这是产自哪里,用的什么材料酿成。
这是属于这一世这个身体的特点。
他曾在与师祖抚阳真人论道空闲时,与师祖一同在明山后山一棵树下埋下那坛酒。师祖仁厚,对每一位弟子皆是亲和,程长霖埋下酒时,师祖对他说,这酒,不需几年便能喝了。
程长霖彼时只是笑笑,并没将这句话当做真事来听——古代不同于现代,有好的资源促进酒的发酵。如今品下这杯酒之时,程长霖突觉师祖说的是对的。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青年,迟疑问道:“师祖……?”
青年摇了摇头,但对他开口道:“酒里没毒。”
说罢,他也端起面前酒杯,仰头饮下,见程长霖仍旧笑着不动,又从酒坛之中倒了酒,再饮一杯。
程长霖则是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从乾坤袋之中取出一盏酒杯来——那是景修哲前段时间送他的,是一套的酒具。
谁知青年面具下双目陡然怒气攀升,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不许用这个酒杯!”
在不熟悉对方的情况下,激怒对方是最不智的行为。程长霖虽然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但仍旧将那盏酒杯重新放回乾坤袋,端起桌上酒杯极小的抿了一口。
等待了一段时间,身体并未发生异样,程长霖抬起眼看了下对面的人,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或许程长霖谨慎惯了,青年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程长霖喝完一杯,意犹未尽。随即一名长着狐狸耳朵的少年进入船舱,端起酒坛,将酒倒入酒杯之中,随后躬身退下。
见到狐耳少年的一刻,程长霖便不淡定了。他皱眉看向面前的青年,浑身瞬间紧绷起来:“你是魔族?”
青年再不回答,仍旧对程长霖道:“喝酒。”
青年周身没有任何魔气,但程长霖不确定对方实力如何,如此僵持一段时间,他再没有动桌上的酒杯,只看着青年,对方则也不动,看着程长霖。
许久,青年似乎轻轻缓了一口气,他对程长霖道:“能这么与你待下去,也是极好的。”
程长霖道:“但我该走了。”
接到春境境主传来的消息时,景修哲刚刚打坐结束,打开门便看到那名派来的下属直挺挺站在门口,一股血腥气味扑面而来,随即下属倒在景修哲脚边,后背上一大团没有干涸的血迹。
景修哲道:“你杀人的手法实在不怎么样。”
语毕,程鑫自不远处走过来,手中提着佩剑。
景修哲没有词汇形容程鑫现在的眼神,凶狠的,狂热的,欣喜的——这些情绪交杂在一起,让程鑫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慢慢向景修哲靠近:“与我决斗,景修哲。”
“修士永不内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程长霖不在,景修哲也懒得用一副贤惠模样对程鑫,他只说完这句话后便越过程鑫打算离去——境主派下属过来,一定是有事找他。而程长霖今早刚去到境主府商议事务,景修哲担心是程长霖那边出了问题。
然而还未走几步,一道裹着灵气的剑风便迅速擦着景修哲耳边而过。幸得景修哲修为在上反应灵敏,否则便是半边脑子都要飞出来。
“程鑫,蹬鼻子上脸是不是?!”景修哲怒道。
程鑫则仍然站在那里,双目灼热得看着景修哲,他大声道:“景修哲,与我决斗!”
“决斗决斗……”景修哲烦躁地取出灵虹剑,心中只念速战速决,“待我将此事告知长霖,把你腿打断都不是我的错,是你先挑的头!”
“你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吗,刚好,我也看你不顺眼,”程鑫缓缓道,“来打我啊。”
“别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景修哲道,“你爹就是你爹,与我成婚你都管不着,你想干什么,想被雷劈吗?”
一语戳中心事,到底还是青年人,程鑫面色腾的一下红了,挥剑上前之际,程鑫大声道:“我是他领养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能说上这么几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掌柜就站在一楼,听到楼上噼里啪啦,不时有几道灵力劈到一楼地板上,楼下客人纷纷离去,掌柜缓缓掏出了算盘……
就在算到第三锭金子的时候,一个裹着血气的物体从楼上飞了下来,撞在门窗上,木制物品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掌柜连忙躲在桌下,看到那团物体从废墟里走出来——正是程鑫。
景修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肩膀和小腹皆被捅了洞,鲜血染红衣服,他低着头叹道:“这身衣服是长霖前几日亲自为我选的布料裁制,竟然今日被你弄脏了,该打。”
程鑫气急,冲上来拳脚相加之际,二人佩剑皆飞出去,景修哲一手掐住程鑫肩膀伤口,鲜血飞溅,抬腿踹上他的小腹,却见程鑫双目赤红,随即一股魔气自他体内溢出。
景修哲被魔气震飞几米远,后背撞上楼梯,歪头呕出一口鲜血,他却突然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景修哲按住小腹伤口,看向程鑫,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狂,“魔族就是魔族……!”
程鑫捡起佩剑朝景修哲而来:“把你杀了,谁知道?”
掌柜和其他房客已经被魔气震晕过去,这家客栈里里外外方圆百里无人敢近,境主带着一帮人赶过来时便是看到的这一幕。
说不震惊是假的,境主怎么也没想到那作恶多端杀死春境几名修士的人是程鑫,一时间愣了神,直至程鑫的剑贴上景修哲脖颈之际才回过神来。
景修哲缓缓道:“不灭天修士景修哲,今日为春境及不灭天凶案除魔!”
说罢只见剑光一闪,程鑫的佩剑飞出去插进墙里。境主双目快被闪瞎,只见景修哲浑身灵气暴涨,灵虹剑已然在手中。一黑一白两道气息在空中相撞,只在眨眼间,景修哲与程鑫二人已经交手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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