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收拾几天,屋子里总算齐整些,何大牛带着家里几个孩子去割茅草。
天越来越冷,不能一直睡在四处透风的厨房,虽说最近弄了不少树叶垫在草席底下,但时间久了,人肯定耗不住,这两天石头有点咳嗽,这孩子打落地身子骨就弱,生场病都能要去半条命,可不敢叫他伤风着凉。
这时候的茅草基本已经干枯发黄了,在日头底下晒几日差不多能用,先将就盖在屋顶上,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重新加固。
张氏这几天把衣裳里的棉絮都掏出来,捶捶晒晒棉絮重新变得雪白暄软,收拾干净以后才重新缝进衣服里。
傍晚,里正也将户籍文书拿了过来,等实实在在拿到手上,一家人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有文书凭证,进城便不要交两文钱了,这规定从前也没有,还是太多流民南逃,闹出不少乱子才折腾出来这么一条规定。
先前来去匆匆,没注意城里的情况,现在看来,就这清水县,都比沧州府城还要富庶,不愧是人人心弛神往的江南。
供人行的路面是大青石铺的,宽敞又干净,两边卖烧饼的,卖包子的,馄饨铺子,熟食铺子应有尽有。
再往前一点,卖字画的,替人写书信的,纸笔铺子。何霜降正看的眼花缭乱,却被后面的人叫住了。
“婶子!婶子这是带着您家小娘子出来置办东西吧”
娘俩回头,赫然是贺家三郎。先前想去估衣铺看看有没有尚且能穿的旧衣裳,走的快,没注意到那位卖字画的就是贺家三郎。
何霜降眼睛弯的像月牙儿,被张氏捅咕着,打了声招呼
“贺三哥哥好。”
她叫自家大哥强按头念书,也是开了蒙的,学了三字经千字文此类,打眼瞧着贺家三郎这字画是真的不错。
那鱼戏荷花图画的栩栩如生,看着似乎真会动似的。
何霜降好奇,走到摊子上,看着滴墨未沾的白纸,一脸好奇,眼神催促贺三郎再画上一副好叫她开开眼。
张氏瞅着自家闺女这狗德行,狠狠朝她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快些走,别在这烦扰小郎君办正事儿!”
贺三郎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不如我替小娘子画幅像如何。”
何霜降内心雀跃,摆好姿势,抬头注意着自家亲娘的脸色,又悻悻放下那只叉在腰间的手“恩……算了算了,谢谢三哥哥,改日再画,我今儿有要紧事办呢!”
“小郎君别叫这丫头蹬鼻子上脸,这等好纸张可别白瞎了。”
贺三郎听不太懂北地口音,好笑的看着被张氏揪着耳朵牵走的何霜降,待看完这番哭笑不得的稀奇,这才回道摊子后面,整理书画。
估衣铺里都是些破旧衣裳,一般都是人家当给当铺,到了日子没能赎回去,就被拿到了估衣铺卖。
许是此地富裕,估衣铺中也没多少客人,没看见掌柜的,倒是有个小伙计正靠着柜台打盹儿。
听见动静,掀了一下眼皮子,没吱声。兴许是知道来这的不可能是什么显贵,所以态度并不热络。
张氏还从来没在估衣铺买过衣服,虽说沧州这种铺子多,但常有人说里头的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说的多了,也就歇了买的心思,现如今是没办法的办法,总不能这节气,一家人还穿着单衣吧。
这家铺子应该没有那种衣服,不少衣服上都有缝补过的痕迹,也没什么好料子。
心下不敢笃定,手中也没多少银钱,只挑着又旧又破的买了几件,回去拆拆缝缝,续点棉花,好歹冬天冻不着。
本来想着买几样东西就差不多了,出来以后发现还是得加上不少,一家人吃喝嚼用,挂锁门锁,针头线脑诸如此类。
出了估衣铺,往前就是布庄绣纺,胭脂店糕点铺。
天冷,买棉花的人也多,价格涨了不少,但还是要买,无论是给衣裳续棉花,还是做被褥,都是绕不开的,只能尽量少买点,看明年能不能赁到地,好歹种上一些。
张氏在院儿里收拾出几垄地,趁这机会,买了点菜籽,说不定冬天还能收一茬萝卜韭菜啥的。
临出门何大牛还提醒了一声,让买几刀黄纸几柱香,说是回去还得给姑老太太上上坟,磕几个头,老人家一辈子没享过儿孙福,到老坟头空落落的,看着叫人止不住心里泛酸。
两手空空的来,大包小裹的走。
回去又碰到贺三郎了,这回何霜降叫她娘拘着,没敢放肆,认认真真打了个招呼就随她娘离开了。
何大牛今日去石横子镇寻那位杨姓地主去了,娘俩到家人还没回来,何大郎正带着石头打水,水缸已经满了,边上木桶里还游着条大青鱼,何霜降拿石头的手比了比,约莫有他胳膊长。
“在哪弄的?”
“我打着水呢,就见这鱼翻着肚子飘在河里,起先以为是死鱼,刚打算抓它,它又翻了个身溜走了,结果叫我拿棍子敲晕了……”
得,晚上吃鱼。
这一趟足足花了六两银子,外加七百文钱。
棉花放在铺子里,付了钱,叫人弹三床被褥,三日后去讨陌生的一些带回来了,还能做几身夹棉的里衣。
至于估衣铺里面买的衣裳,张氏打算拆了重新做,两件一起,拼个夹袄,等开春,还能拆了做单衣。
前段时间去山上打回来的栗子,现在基本已经全剥完壳了,只剩一点堆在檐下打算等它放熟。
何霜降馋了许久。
以前跟娘一起在家做的工序繁杂的栗子糕是不要想了,现在不讲究,煮熟就香的很。
张氏似乎心里有主意,剥出来的栗子既没拿出来煮着吃,也没告诉他们把栗子放哪去了。何霜降心焦的不行,再不吃,可就瘪了不好吃了。直到晚饭做好,张氏也没提,任凭她在一边抓心挠肝。
晚饭早就做好了,玉米面糊糊,里头掺着坡背面摘得几棵还绿着的野菜,何大牛没回来,谁也没有动筷子。
何霜降出去迎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影。张氏面上不显,心内也焦虑,坐立难安,干脆起身去桥头侯着。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这才看见桥对面一道人影,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来了。
“已经商定了,那杨老爷瞧着还算好说话,拢共五亩地,一亩地七成地租,不过离咱这有些远……不妨事,开春好好干,日子很快就好了……”何大牛喝完一碗玉米面糊糊,这才放下碗,他早上出门,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商量事情的时候肚子叫的震天响,直臊的他脸发红。
“明年咱家就能好起来了……”张氏看着几个瘦成干的孩子,喃喃自语。
那些栗子她娘一直不说,她也没了耐性,转身去馋起了大青鱼,明儿该吃了吧,再不吃可就养瘦了。
手伸进木桶,那鱼张着大嘴啃她的手指头,何霜降被逗得哈哈大笑,屋里夫妻俩对视一眼,也无奈地笑了,没心没肺的丫头。
一大早,何霜降就叫栗子的香气馋醒了,她五识叫一般人灵敏,估计也是因此做的菜比一般人做的菜都要好吃,也比一般人更容易馋。
张氏从前找大师算过,大师说她投胎时被菩萨摸过,所以比旁人都要灵敏些,日后还有大富大贵呢。无论真假,总之张氏听着心喜,也不求什么大富贵,平安康健便是万幸了。
“娘,你在干嘛?做饭咋不叫我?”何霜降不动声色的坐到灶后,给她娘添柴禾。
张氏用爪篱捞起锅里的栗子,又煮了一锅。栗子虽小,胜在量多。
直到看着张氏开始小心翼翼地剥这些栗子,何霜降这才欣喜若狂“娘这是要做栗子糕不成?!我也来剥!”
她手小,剥这种东西更方便,外面的皮被撕的干干净净,一点不留。这太多了,她恐怕得剥上一天,石头又不爱干净,不能叫他帮忙,大哥得跟着爹娘去干活,唉。
张氏见她上心,也不忍叫她后来失望
“娘不打算将这些做给你们吃的,咱们做好了卖掉,讲不定能赚几个钱”
何霜降听着还有些失望,随即释然“赚钱重要,娘!我帮你赚钱。”手上动作愈发快了起来,先前想着偷吃的念头也消散了。
面上不懂事,心里还是知道家里现在的处境的,她娘做的栗子糕好吃,任谁都会买的,指定能赚一大笔银子。
东西渐渐添置起来,厨房就太挤了,何大牛同张氏去山上找些好木头,担房梁,盖上茅草,弄好房顶,早日腾地方。
家里忙下厨的事儿都归何霜降,虽说她年岁小,对于很多道理还是懵懵懂懂的,但跟吃沾上边,脑子又会清醒无比。
中午自然是吃那条大青鱼,这河里鱼腥味到不是太重,但还是有些的,不放油更会腥的打脑袋。
何霜降鱼还在锅里咕嘟着,就见爹娘脸色不太好看的回来了,一人拖着两根木头,看着应该是在山上收拾好了,没有杂枝树叶,光溜溜地。
做房梁肯定很适合。
“弄好的木头又叫人拖走了。”何大牛无奈。
“什么?肯定还是上次偷咱们柴禾的那人!”一说完,何霜降鼻子就喷着热气,险些把自己气倒。
这偷儿焉坏,自个不砍柴,专捡人家砍好的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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