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困兽之斗

03 困兽之斗

意识是从一片冰冷与颠簸中逐渐回笼的。

率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的、陈腐的檀香混合着泥土和古老木材的气息钻入鼻腔,取代了雪林间的清冽。随后是触觉,身下并非冰冷的雪地,而是一种略带弹性、却又坚硬异常的木质表面,光滑,冰冷,如同玉石。

张霁先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朦胧的红色。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通体暗红色的木质平台上,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蟠螭纹,样式古拙,绝非当代之物。平台置于一座极其空旷的大殿中央,殿宇高阔,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几盏长明灯,灯焰是幽绿色的,跳跃着,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鬼气森森。

大殿的柱子需数人合抱,漆色斑驳,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这里绝非人间寻常之地,更像是某处深埋地下的前朝陵寝或废弃宫阙。

而最刺眼的,是那道静立在平台边缘的朱红色身影。

朱裎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穹顶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流逝的五百载光阴。赤红的灯彩就放在他脚边,光晕将他周身勾勒出一圈诡异的轮廓。

张霁先的心脏瞬间缩紧,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雪林、咬痕、被扒下的裤子、那该死的魂婚之契、脱臼的手腕……耻辱和愤怒如同岩浆,再次在他胸中奔腾。

逃!

必须立刻逃!

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腳,发现那无形的阴气束缚已经消失。手腕依旧肿痛,但至少可以活动。法力……他暗自运转周天,发现丹田气海虽然滞涩,但并非完全无法调动,只是在这浓郁阴气的压制下,效果恐怕十不存一。

机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屏住呼吸,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目光飞速扫视四周。大殿只有一扇巨大的、紧闭的石门,距离他约有二十丈远。门口无人把守,但谁知道那门外是什么?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是现在!

张霁先猛地从平台上一跃而起,动作快如狸猫,他没有选择冲向大门,而是相反方向,朝着大殿一侧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疾掠而去!这是虚晃一枪,他要利用柱子的遮挡,争取片刻时间!

果然,在他动身的瞬间,朱裎的身影动了。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袖袍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拂。

“嗡!”

一股无形的巨力如同墙壁般,猛地撞击在张霁先的胸口!

“噗——!”

张霁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回去,重重地摔回那暗红色的平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在本座面前耍这种小聪明?”朱裎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凤眼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冰寒与一丝被挑衅的不悦。“五百年前你就试过,下场,忘了?”

张霁先蜷缩在平台上,咳着血,死死盯着朱裎,眼神如同受伤的狼崽子,凶狠,不屈。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嘶声道:“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弄死你?”朱裎一步步走近平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太便宜你了。本座要你活着,清醒地活着,感受你欠下的一切。”

他伸出手,凌空一抓。

张霁先顿时感觉周身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板,将他死死地压在平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紧接着,一股尖锐的、冰寒的力量并非如同细针,而是化作了成千上万根比牛毛还细的“魂针”,精准地刺入他三魂七魄的每一个节点!

“啊——!!!”

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张霁先喉中溢出。这痛苦远超□□承受的极限,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蚁在啃噬他的灵魂本源,又像是将他的意识投入了永冻的冰渊,连思维都被冻结、撕裂。他的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痉挛,眼球向上翻起,口中溢出白沫,却连昏迷都成为一种奢望。朱裎精准地控制着力度,让他始终徘徊在彻底崩溃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那魂针才如潮水般退去。张霁先瘫在那里,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眼神彻底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戳得千疮百孔。

“这,只是让你重温魂魄之痛。”朱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指尖跳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极致的阴寒。“现在,尝尝阴火锻脉的滋味。”

他屈指一弹,那簇幽蓝火焰瞬间没入张霁先的丹田气海!

“呃啊——!”

张霁先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再次被剧痛淹没。那阴火入体,并未焚烧他的□□,而是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奇经八脉疯狂流窜!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冻结后又狠狠敲碎,法力被强行点燃、灼烧,带来一种冰与火交织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而体内却如同熔炉在燃烧。

他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身体蜷缩又猛地弹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吼。这种痛苦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他体内的法力几乎被灼烧殆尽,那阴火才渐渐熄灭。张霁先躺在那里,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一滩烂泥。

朱裎似乎觉得还不够。他轻轻拍了拍手,空旷的大殿四周,墙壁上那些幽绿色的长明灯焰猛地摇曳起来,一道道扭曲、模糊、充满怨气的鬼影从黑暗中浮现,发出贪婪的嘶嚎。

“去。”朱裎淡淡下令。

那些鬼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扑向平台上的张霁先。它们没有实体,却能用冰冷的魂体穿透他的肉身,啃噬他的阳气,舔舐他伤口流出的鲜血,带来一种万蚁钻心、又麻又痒又痛的极致折磨。无数双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抚摸、抓挠,无数张扭曲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尖啸声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张霁先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他想要挥赶,却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被动承受着这精神与□□的双重凌迟。屈辱的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浸湿了平台。

当鬼影被朱裎挥退时,张霁先已经气若游丝,身上布满了青紫色的鬼手印,阳气衰弱到了极致。

朱裎走到平台边,看着几乎不成人形的他,眼中快意与某种扭曲的痛楚交织。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抚过张霁先脖颈上已经结痂的咬痕,然后是红肿的手腕,最后来到他的背部。

“记住这个感觉。”朱裎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并指如笔,指尖凝聚着浓郁如墨、几乎化为液态的阴气,再次凌空对着张霁先血肉模糊的背部,缓缓划下!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刻印。那阴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带着腐蚀性的剧毒,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皮肉被灼烧、腐蚀的“嗤嗤”轻响,甚至能闻到一股焦糊与腥臭混合的气味。剧痛远超之前,张霁先的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猛地弹跳了一下,发出沙哑的、不成调的哀嚎,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朱裎的眼神专注而冷酷,仿佛在雕刻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将那复杂诡异的“锁魂印”,一笔一画,深深地、永久地,刻进了张霁先的骨血与灵魂深处。

当最后一笔完成,暗红色的符咒光芒大盛,随即彻底隐没。张霁先的背部一片狼藉,新伤叠旧伤,惨不忍睹。而他本人,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神空洞地望着穹顶的黑暗,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这个饱受摧残的躯壳。

朱裎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面对自己。

“记住,‘锁魂印’已成。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朱裎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你逃一次,本座便让你重温一遍今日种种。你若敢死……”他凑近张霁先的耳边,语气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本座便拘了你的魂,炼成灯芯,让你永世承受阴火灼魂之苦,不得超生。”

他松开手,任由张霁先的头无力地垂下。

“现在,”朱裎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你可以继续尝试逃跑。让本座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还能撑多久。”

说完,他再次转身,走向大殿深处,将那扇巨大的石门,以及门外可能存在的、渺茫的希望,留给了平台上那个奄奄一息、几乎被折磨成废人的青年。

张霁先趴在冰冷的平台上,身体无处不在叫嚣着痛苦,灵魂被锁链缠绕,被印记灼烧。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渊,将他彻底吞噬。

然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张霁先本性的倔强火星,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师父说……老子可杀,不可辱……

他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再次移向那扇石门。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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