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顶,一只苍鹰围绕着洁白的塔刹盘旋。
主持照例带着十八金僧在佛堂诵经。
突然,佛堂地面开始出现轻微的震动。
万佛寺的大门由外向内被一扇扇关上。原本慈眉善目的金僧们立刻怒目圆睁起身拿起镇山棍敲碎长明灯。
“阿弥陀佛。贫僧不愿再造杀业,施主回头吧……”
震动与响声停止后,林觅才从花清臣身上艰难地爬起来。她眼前的道路已经完全被碎石挡住。最近的一块碎石离她们只有巴掌远。
就差一点。林觅捂着心口平息心跳。
“花清臣,路被堵死了,你知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路可走啊?”
林觅拍了拍花清臣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再次举起拳头。
“你再不说话我给你急救了。”
还是没有回应,林觅忙在黑暗中找到花清臣的手腕为它探脉却摸到了那个炮烙印记。
脉搏好弱。
林觅又伸手去感受花清臣的鼻息。
呼吸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了。
看来他在火场里呆了太久,身体已至极限。
林觅急忙起身去尝试移动挡路的碎石但这只是徒劳。她只能不断敲击着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将军,将军!”
没有回应。陆吾不会也出事了吧?
林觅只能停手。她身上的东西都被复国会的人搜走了,现在她既没有条件救花清臣,也没有办法带他走。自己没有受伤,就算被困在这里至少也能熬三天。可是花清臣恐怕连三刻都等不了了。若是他死了,风蛊也就……
那个危险的想法再次浮现在脑海。林觅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石回到花清臣身旁跪下。
“别怪我。”
你是被复国会害死的,不是被我。我已经尽力救你了,花清臣,你别怪我,我也只是想活着而已。
林觅的指尖准确地找到花清臣眉心红痕的位置。她对准那个位置双手举起碎石。可在碎石即将刺入那抹红痕的那一刹那,林觅还是停了下来。
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为什么我下不去手?
明明一直跟这个家伙过不去,明明道理上已经说服了自己,明明已经杀过人了。
可是,还是做不到。林觅恍惚间感到如果杀了他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林觅握着碎石的手太过用力反被割出伤口。
“花清臣,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滴血落上花清臣的眉心。
花清臣的意识仿佛正在无底的深渊中不断下坠,四周空无一物。忽然,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引力像是有条无形的绳索将他和某个地方连接在一起。他的身体骤然停止下坠。
“回头。”
“什么?”
林觅听到声音手中的碎石落地,她不可思议地探耳到花清臣唇边。
“你说什么?花清臣,你说什么?”
“回,头。”
说完这句话,绳索消失,花清臣的意识再次坠入深渊。
林觅却终于冷静了下来。
对,回头。
这条通道的一头在万佛寺,另一头一定也在某个可以进出的地方。
林觅再度支撑起花清臣回到黑暗中。
九龙江上,几艘货船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大家开始抢夺起船舱的货物。
零星几个看出着火点不是大坝的人尽力劝阻却无济于事。
他们太害怕了,即使已经过了十五年平静的生活,但只要一点火苗,他们就会被送回到十五年前那个人间炼狱。
这里是如此那江州城内呢?
只有船尾的青衣游士对周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依旧坐在角落一动不动。船主见他神态猜出这是个习武之人忙上前求助。
“这位少侠,你能不能帮忙阻拦一下他们,再这样下去我怕出事啊。”
船主是个很有经验的商贩但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筹莫展。
青衣游士摇了摇头。
“上岸报官吧。这附近应该有守军。比起远处的洪水,近处的刀兵对他们而言会更可怕一些。”
青衣游士说完便继续闭目养神。
船主有些心虚,因为他这船上藏了一点现在不准贩卖的私盐。他不敢报官但他们再这么抢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快停下。不会发洪水的,不会的,而且就算发了,我这船上的货都是些瓷器你们抢了也没用啊。”
一个浑水摸鱼的小贼看上了青衣游士背后的木匣。
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小贩从背后悄悄伸手靠近木匣,随后一阵惨叫声传来。
小贩捂着被折断的手在船板上跳脚,随后商船一个颠簸他就仰头栽进了船舱里。最后一眼,他看见游士眼角的纱布缓缓滑落露出一只蓝色的眼睛。
林觅带着花清臣回到祭坛,因为空气的匮乏这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浓烟尚未散去。但也好在没有散去,否则林觅将会看到各色各样姿态诡异蜷缩着的焦尸,那画面恐怕会成为终身阴影。
林觅将花清臣平躺着放下,她再度撕下一块衣摆攥紧拳头用手心的血将其打湿然后就像盖红盖头一样直接盖在花清臣脸上。
“你倒是舒服,这副样子就算死了以后被人挖出来也是具艳尸。”
林觅的手刚搭上岩壁就被烫的一个激灵。
“嗷呜!”
此时的岩壁虽没有方才能烫下一层皮的温度但也和开水差不多。
林觅呼着手心。
不想伤口被这么一烫反倒止血了。
又看不清楚,又没个支撑,就算有出口也没法找啊。
没一会儿林觅被烟熏得睁不开眼。
幸亏她身体有不知多少护心丹打底子,不然这会儿功夫恐怕就没意识了。
这烟怎么不顺着往外散呢?
林觅揉着眼睛突然意识到:烟和水是相反的,水往低处流,烟往高处走。这里的烟散不掉就说明,这里的地势比江州高!
她清楚的记得,从她醒来到这里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这个时间能赶到的比江州城高的地方就只有夹着大坝的那两座山了。
一个地方瞬间闪过林觅的脑海,白塔,我在那座大坝旁的白塔下。
一缕发丝突然飘起擦过她的眼角,林觅愣住了。
风,有风!
林觅解开自己的长发让自己的三千烦恼丝感受着风的方向。一片朦胧中,乌黑的秀发像海藻一般轻轻飘动着。
最后,林觅抬头望向祭坛中央,那座铁十字的顶端。
船只停了下来。
船主忍无可忍地登上船顶。
“别再抢了,再抢大家就都留在这儿等洪水。”
然而这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人群瞬间扑向船主厮打在一起。
船主只能选择靠岸。
赫连漠看向岸边估摸了一下距离。
就快到了,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习武。
那缕白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眼中,大家这才略微冷静了一点。
林觅用布条将手层层缠绕后爬上铁十字。她尝试伸手去推动头顶的石壁。
石壁居然真的轻微的动了动。
林觅立马用尽全力向上推,好像有一点亮光透了进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石壁就突然卡住再也无法移动一寸。
白塔中已经空无一人,那些和尚自知暴露逃走前将所有的青铜灯推倒挡在了出口上方。
只要里面的人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他们参与过谋逆。就像当年只要百姓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他们早已贪掉了存粮。
人的本性不会因为一个看似伟大的目标而改变。小人永远是小人。
林觅近乎绝望。
“混蛋!”
林觅猛的用手肘敲击石壁却被反震了下去,她摔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林觅疲惫至极。两个月好像比两年还要漫长。
林觅扭头看向花清臣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还没死就取出风蛊吧。
然而一点微弱的反光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什么?
林觅起身向那点反光摸去,她从一具烧焦的尸体手中找到了自己的骨哨。
船顺着风走了七八里才总算靠岸。船上的人还在争吵,船主欲哭无泪。
赫连漠看着已经消失的白烟径直起身准备下船离开。此时,一阵清脆的哨声响起。它不像寻常哨声那样尖锐,倒像是雏鸟遇到危险的呼唤。但除了赫连漠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赫连漠听到哨声毫不犹豫跳下船略过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林觅在洞中努力地吹着哨子。她知道赫连漠刚好在自己身边十里之内的可能有多小。但她惯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的。反正老天也不可能待她更刻薄了……
然而下一秒,一支长剑便刺穿了岩壁,一道光直射进了洞穴内。林觅看着那把剑嘴里地哨子“啪”的一下掉了下来。
“师傅?”
“林觅!”
“师傅!”
林觅整个人瞬间满血复活,她跳起来冲着那束光挥手。
“师傅,我在这儿。”
接下来就是一阵巨响,很快整个入口都被砸的稀烂。
看到赫连漠的脸的那一瞬间林觅喜极而泣。
赫连漠看清洞穴内的惨状忍不住皱眉,他冲林觅伸出手。
“快上来。”
草地上,林觅给花清臣不停地灌着清水直到他咳了出来。
林觅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天,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是好生之德的。
赫连漠看着林觅双手受伤,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满脸黑灰简直像个难民的样子怒火中烧。
“谁把你关在这种地方的?”
林觅摆摆手。
“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师傅,你快去江州城救陆吾。”
赫连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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