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黑黑的小门留着条细细的缝隙,有卷子从那缝隙递进来,她伸手去接,满满六页纸,每张纸上只有一道题目。

每张都揭开看了看,她发现试题也不是每本书上的内容都考,像大家平时在一起讨论的本以为必然会考到的《周礼》,就没有出现在卷题上。

拿小狼毫沾了墨汁,她学着那晚大监大人运笔的力度,把手腕子灵活转动着,板板正正的柳体字洋洋洒洒写下来。整整六张纸,她看着答题和字迹很是满意此番的表现。

答卷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写完后她抬头再看看天,觉得还有些时间,便仔细再检查一遍有没有漏题或是写错的地方。

小黄门打开门来收卷子,从她手里接过卷子抬头冲她笑了笑,是那日从阙门引她到尚仪署来的小七公公。

小七公公从腰间解下来个香囊顺手递给她,轻声儿道:“这是大监大人叫我给大姑的,大姑收好莫让旁人瞧见了。”人若无其事的捧着卷子退了出去,接着去收旁人的卷子。

允淑呆了一呆,仔细朝外看了一眼,没人注意着她,赶忙把香囊揣进袖子里,又掩了掩,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女司贡院的试阁之外是片不小的场地,饶是现在院子里站满了女司,仍是很松闲。她出来看见青寰,就站在离她不是很远的芍药花处,此时正被其他女司簇拥着,她们在谈论着什么,喜笑颜开的。

允淑只是站着呆呆看了会儿,她觉得青寰就像是开在这深宫里,一株出淤泥不染的莲花,无论举止还是学问都称的上是高雅,那样的优渥自在,是她永远也企及不了的光。

独自在心里叹口气,她回身正准备离开,却被人叫住。

“允淑,你才来尚仪署十多日,必然是考的不理想的,不过你也不要觉得丢脸,毕竟你年纪尚小,怎么比也是比不得青寰的。”

她攒了笑,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有,踅过身抬头对上同她说话的女司,“青寰姐姐才思敏捷聪颖过人,我便是在宫里再待十年只怕也是比不上的,我这样愚笨哪里敢同青寰姐姐比。”

“你倒是惯有自知。”那女司剜了她一眼,显然是吃了瘪心里头不舒服,没成想到允淑还真是个愚笨的,居然激将不起来脾气,便没了逗弄她的心情,摆摆手,“你殿试考的不好,再不好好当值,就是有后台也是没用的,趁着现在考试结果还没出来,仔细当值做事崔姑姑没准看你可怜,还能留下你来。”

微风拂过耳畔细碎的发丝,允淑拢拢头发,小官帽的展翅在风里倔强的摇了两摇。她侧目,无意对上青寰看过来的冷漠目光,只心里长叹一声,装是没看见,抬脚匆匆离开了女司贡院。

这时候是宫里的好时节,莺莺燕燕柳绿花红,就连在这好光景里穿梭的宫人都被染了些好颜色。

一路分花拂柳回来大殿,双喜正拿把扫帚扫书架上落得灰,瞧着她回来,顺道递给她一把,“你去清清那边的架子,历来考完试是有放女司半天假的规矩,瞧你放了假也没得去处,就同我一起扫扫灰尘。我若是有糟心事,光瞧着这落在架子上的灰给拂了去,心里的烦恼就少了不少。”

允淑接过扫帚,寻个蒲团坐下来,托着腮,真真个巴掌大的人般叫人瞧着心疼。

殿里光线有些晦涩,暗红枣木镂刻的雕花门窗糊着薄薄一层窗户纸,阳光透不过来,稍晚些就得掌上灯,这样昏暗的大殿,却是女司们读书上早课的地儿。

她抱着腿缩了缩,想不透为什么有的人前一天还是朋友,忽然间就成了陌路人,还是带着点恨恨的意味那种。

瞧她接了扫帚窝在那里也不说话,愁眉苦脸无限惆怅的模样,双喜拂完灰尘坐过来靠着她,“崔姑姑没得告诉你,在这宫里得失心不要太重?”

允淑搓着手,含糊着,“说了的,我自己有几两斤重自己省的,”勉强笑了笑,“若是没了情谊,怕是称不得是个人,我倒是听说,东西厂的督主和厂公们心狠手辣没得感情,他们都是做大事的,若是叫我也没得感情,就找不着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双喜放下手里的扫帚,想了阵儿颇是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是,不过青寰那人不结交就算了,也未必就是个能实心托付的主儿。”

她是在开解允淑,也开解自己,谁刚进宫的时候,还不是天真烂漫了?等叫身边的人坑上几回,也就知道不去交心是对的了。

这世间人心险恶,宫里尤甚,权势富贵没来由的就把好端端的人给掳了心去,成了索命的恶鬼。

允淑抿唇勉强笑了笑,“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就似看透了一生的尽头一样。”

双喜唔了声,“所谓的老态龙钟罢。”

她给双喜惹笑,两人对着笑了会儿,拿着扫帚各自去扫灰,扫完灰,又把蒲团收起来,清了地上的腌臜,才结伴回处所。

夜里皓月当空,允淑枕在席子上左右翻涌睡不着,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出来,到亭子里吹风。

这两日她有些急,总觉得若是不快快着手打听二姐姐的下落,就会发生什么大事,什么大事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头有块大石头堵着。

她叹口气,微哽了下。

“你晚上常常睡不着?我瞧你很喜欢夜里出来。”

这些日子见得勤了些,听声儿她已经能分辨出人来,抬手揉揉眼角,她回身给他行礼。

“大监大人寿安,您似乎也经常会夜里在宫中闲逛。”

冯玄畅没反驳她,同她说话也没什么情绪起伏,“你是触景生情在感怀故人么?”

她本以为是那日的眼神轻佻了大监,今日就算无意碰上,也该是找她兴师问罪的,哪知大监开口说的是别的事情。

思虑再三,她实在编不出来什么理由搪塞,就只好点了点头,“我有个姐姐在家时对我很好,我进宫之前她嫁了人,现在很是想念她。”

“是吗?”

她偷偷打量大监大人的脸,那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继续编我随便听听’八个大字。

一时间无言,远处跟着的小黄门在夜色里只剩个轮廓,草地里到处响着蛐蛐的叫声。

“因这次月考,上殿那里下了旨,许这次殿试头三甲的女司出宫回家过两日,你若是考的还不错,能入前三甲的名次,就能回宅子住两日。”冯玄畅负手看着她。

允淑眼里有了些光,她正盼着出宫。

冯玄畅把她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动动唇,“干爹那边替我传个话,叫他不用为着我操心,安心在家养伤便是。”

她嗯一声,“奴省的了。”

“若是想寻你姐姐,不要扰干爹的清净。”他将一块纯金虎符塞给允淑,“这是调动东厂宦官的虎符,若是需要,你就去东厂找个帮手,拿着这个他们就会听你安排。”

允淑古怪的瞥他,“奴是不敢去东厂的,大监的好意奴心里领了。”她拉着他的手,哆哆嗦嗦的把虎符又放回他手里。

李家涉及的贪污案就是东厂一手操办,那时候她被流放也是经了东厂的手,东厂宦官们的狠戾她是亲眼瞧过的,她现在的身份处处都是破绽,若真去东厂找人插手,严丝密合再调查一番,她哪里还有活路?

光是想着和东厂的人见面,她都禁不住直打颤,这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命,她噎了下,补充道:“奴胆子小的很,光是听到东厂的名号就已经打怵了,大监还是……还是饶了我吧。”

他看着允淑的表现,很满意,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我在宫外还有个朋友,你也可以找他帮忙,他的名字和宅邸我都写在小七送给你的香囊里了。”

她总算松了口气,“成,时候晚了,大监早些回去大庆殿当值吧。”

这是在撵人呢,他瞧的清楚,也没有戳破她,温声道:“你说,若我去央干爹把你许给我做个夫人,他会不会同意?”

允淑听的发愣,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就算暗里内官老爷说了不碰她,可到底明面上,她也还是内官老爷的小妇人,她幽幽看了大监大人一眼,按辈分,他要管她叫声干娘哩。

有点尴尬,她往后挪腾两步,同冯玄畅拉开些距离,掖着手矜持道:“奴是内官老爷买回来的小妇人,何去何从都听凭内官老爷做主,大监还是不要说些妄语的好。”

我还以为大家不忍心打破我三个1的收藏了,伤心了两天,唉。

感谢小天使们的收藏,发糖吃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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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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