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四爷依旧凶狠,而且比上次还没节制,韩墨骁前两年大病过,身体不太好,又一次不争气地低烧起来,对着一桌子美式早餐根本没有胃口,反倒觉得对面那碗清淡的汤面清香扑鼻,一直在勾引他。
那面很好下肚的样子,吃过再睡一觉,应该就能退烧了。
他的身体不好归不好,但也不算矫情,知道自己再没条件好好医治调养,有什么小病小痛的多睡一下,随便吃点药,一两天的也就过去了。
“那幅字挂在我家里,不是公司,除了琼斯没人知道是你写的,”梁四爷坐下来吃饭时,起床气也过去了,主动交代了把韩院长担心的事,又说,“他捐的钱你拿着用,不捐给你也要捐给其他机构。”
“我不想再给人写行书,可他给了订金。”韩墨骁夹了一颗放糖放进咖啡里,拿勺子搅拌着。
那老外做了功课,知道梁四爷那幅字的内容和笔法,要求给他也写一首李白的长诗,也用行草写。
梁今曦没有多问,只道:“他那儿不用管,写你能写和想写的。”
“我不该找琼斯搭话,也不想要其他人的捐赠。”韩墨骁恹恹的,依然在后悔当天的莽撞。
如果可以,他偷偷攀着梁今曦做他的地下情人、哄梁四爷高兴就可以了。
梁四爷从身上拔下来一根毛就能将逢春教养院的孩子们全部供到念完大学,给柳芽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如果梁四爷没瞧上他,那也已经帮他把小枫救了出来,往后他们小心一点、日子艰难点也能过。
是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让人刺激了两下就受不了,非得在人前显摆他的英语和社交能力,也不知能证明什么。
“还有呢?”梁今曦夹着小菜随口问。
“还有……”韩墨骁看了他一眼,问,“你昨晚高兴吗?”
梁今曦抬眼看他,终于发现他面前的东西一口没动,咖啡里的方糖已经被搅化了。
“不饿?”梁四爷问。
“饿,”韩墨骁老实回答,“但是没胃口,我有点想吐。”
他脸色苍白,说话也慢慢的,嘴上也没什么血色,全然不见那天去办公室骂人出尔反尔的锐利。
梁今曦放下筷子,抬手越过餐桌将手背贴在他额头上,道:“发热了。”
“没事,四爷,”韩墨骁拿下他的手笑了笑,“你先回答我,我让你高兴了没有?”
他病糊涂了,连敬称都忘记,声音因为生病显得有些无力,柔软又亲近。
“高兴。”梁四爷看着他,“然后呢?”
“高兴就好,”韩墨骁的笑容更大了,好像真心关心谁似的,眼睛下面的卧蚕鼓鼓的,淡粉色的唇珠被拉成一个小小的倒钩,他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来这儿了?我们说好……”
“韩院长,”梁今曦微微眯着眼,“你以为韩枫出来了,赵雷音就不会再找你和逢春院的麻烦?”
韩墨骁一怔,嘴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那、那件事不是过去了么?”
两个月前,他还是赵府的钢琴老师,教的是赵家大少爷的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赵三少爷赵雷音也偶尔过来听两段,给他们送点茶点什么的。
那赵雷音早就娶了老婆,可也不知吃错什么药,对着他一个大男人发春,几次三番找借口想把他拖进屋里办了。
三少奶奶气得要死,见了韩墨骁就骂。
很快,赵家担心他教坏小孩子,也不肯再让他继续任教了。
去赵府结工钱那一天,赵雷音给他喝了不干净的茶,将他带入内室意图不轨,幸而韩墨骁早有戒备,那茶就沾了沾唇。他奋起反抗,反手把那养尊处优的赵雷音给揍了一顿。
更重要的是,他当时只想着要活命,动手时也没个准头,不仅用水果刀划伤了人,还拳拳打在脸上,赵三少爷满脸是血,被锤得像个猪头。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人乱传闲话,说堂堂赵家三少爷想强/奸民女,反让一个女人给打了,闹了好大的笑话。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赵雷音顾着养伤,一时半会竟也没找他麻烦。
再后来,便是小枫被赵府借故关了三天,挨了好几顿打,赵雷音放话要韩墨骁亲自去领人,否则就把他丢进警察厅的牢房里,让他吃上几年牢饭。
韩墨骁正是因为这个,才找上酷爱书法的梁今曦,后来赵家果然不再有什么动静,赵雷音也没再找他。
“你若还是我的人,”梁今曦淡淡道,“自然是过去了。”
韩墨骁垂下眼盯着梁四爷那碗面出了一会儿神,用指头挠着左手手腕。他果然太天真了,竟以为能随时抽身。
赵雷音虽然生意做得不大,但他老子赵政忠是蒲州警察厅的二把手,哥哥赵雷笙也在那儿就职,姐夫樊国富是蒲州城的副市长。
如此权势,赵家的人要在蒲州横着走是没人敢拦的,想抹杀掉一个民办的小孤儿院也不过翻手尔。
沉默了一会儿,韩墨骁听见自己说:“可是我在这里睡不好。”
他原先是不挑床的,做白骁时跟大哥去什么地方、睡什么豪华饭店都能睡得很香。
他那时候不知道他还会回到孤儿院,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和有钱人家的少爷没什么两样了。
但到底又重新变成了韩墨骁,自然就没有那种福气能在这么好的床上安心入睡。
“从这儿回教养院也很远,能不能让我回家睡觉。”他依然盯着那碗面,好像话都是对那碗面说的。
梁今曦把面推到他跟前,低声问:“想吃这个?”
韩墨骁点头,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吸面的声音很响,吃得很香。
他觉得幸福了一点,眼睛都被面汤搅动时冒出来的热气打湿了,泪水像开了闸一样滴到汤里,好像把面都变咸了。
“哭成这样,”梁今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放下,冷淡地说,“是你找上我的,你还委屈上了。”
韩墨骁抬起手腕擦了把脸,笑着说:“对香菜过敏,不小心吃到了。”
门被敲响,阿德送了衣服来。
梁今曦让他去买了退烧药,拿回来叫韩墨骁吃了,走之前又说:“再睡一下,阿德送完我再来接你回逢春院。”
韩墨骁本想去拉他的袖子,不小心拉到他的手,比他的手暖和很多,好像里头蓄着用不完的能量。
他缩了一下,但没有放开。
梁四爷回头看他:“还有事?”
“阿德……”韩墨骁看了眼等在门外的司机,小声道,“能不能帮我保密?”
“他不会乱说,”梁今曦捏了捏他修长冰冷的指头,“再想见我就打电话找阿德约时间,别去欣日傻等。”
“赵雷音,”韩墨骁依然抓着他的手,“跟了四爷,赵雷音真的不会再欺负小枫他们了?”
他仰着脸坐在床上,眼角泪痕未干,皮肤白得能看见太阳穴附近细小的青蓝色血管,精巧的鼻头微微泛红,小小的唇珠吊在微启的唇口,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人,像一个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有能力蛊惑他人的少年。
梁今曦心说你不就是知道跟了我就安全了才来找我的?
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梁四爷抬手将他的泪痕擦了,低声说:“放心,不会。”
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从皮肤上擦过,带来一点酥麻的痒意,韩墨骁眨了下眼,又说:“不来童氏饭店。”
他在这里把自己卖了,一回又一回,哪怕往后要做的事没有两样,只要远离这个屠宰场,心里或许能安详一点。
“依你,”梁今曦勾唇,“还有没有别的要求,说说看。”
韩墨骁轻轻摇头,将那温暖有力的手放开。药效好像已经上来了,他觉得头晕无力,有些犯困,慢慢地低下了脑袋,看上去很温顺。
梁四爷顺势拿手背在他脸上抚了抚,叮嘱他按时吃药,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韩墨骁的错觉,梁今曦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声音依旧低而冷,语气却不那么梆硬像带着命令,哄人似的。
明明上次半夜就走掉了,也没管他是死是活。
他用发着烧的脑子想了想,认为大概是因为他没办法撤退,而梁四爷以后随时都有男人可以睡了。
阿德随梁今曦离开后,韩墨骁又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等下了楼,果然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街边等他。
快到时,韩墨骁让阿德在远远的街角停下,自己下了车走回去。
回了逢春院应付完柳芽几个,韩墨骁随便吃了点午饭便接着出门给人上课,晚上回来练了练不同的字体,此后的几天也都这么早出晚归。
琼斯给的钱不少,够小枫他们一年的学杂费和院里这半年的开支了。院子里几个在家教的还在启蒙阶段,柳芽一天给他们上个两三节课也能应付,韩墨骁一星期只需要花一两个小时检查一下进度,提点一下。
但韩墨骁还是想多出去上上课攒点钱,早日去找刘二爷那儿把表赎回来。
不管白老爹当初的目的是什么,领养他之后倒也确实拿他当儿子看了,哪怕后来大少爷死了也没变过。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无意间抠破了皮的手腕,叹了口气。
明知自己什么都留不住,却还是想让那块表在手上多戴一天是一天。
这样徒劳挣扎他好像一直没有停过。
梁四爷:老婆不能吃香菜,一吃就哭,记下了。
韩墨骁:笨猪。
好想要2分评论和按爪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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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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