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遥惊梦

潭底的地板阴湿,温度比上面还要低许多。

长疏听着燕君尧压抑的轻咳,抿唇不言。

隐约有气流从另一侧的出口吹来,火折的光亮摇摇晃晃,映出燕君尧逐渐苍白的脸色。

“还站得起来吗?”她骤然开口,语气并不代半分情绪。

燕君尧右手扶住胸口,沉吟片刻才回答。

“应该可以。”

“好。”长疏起身,半拖半拽地将他扶起来。

他胳膊搭在她肩头,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两人蹒跚向前,走起来仍是十分吃力。

潭底出口仍是一条细长甬道,但较之前宽敞许多,越往里越能闻到一股草木泥土的味道。

“是不是快到外面了?”

“未必。”

燕君尧的发丝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扫过她的耳侧,长疏略微偏头躲了躲,并未发现旁边人的眸光又暗淡了几分。

甬道大概几百米,很快两人又进了一处空旷的空间。

四周仍是石壁,却像天然河水侵蚀形成的,形状嶙峋,参差不齐。

整个空间并不大,最中间放着一张石桌,两把石凳,桌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残棋。

左边靠墙处还有一张石榻,上面摆了一块打磨平整的石枕。

又是一间看不到出口的密室。

不过长疏注意到一件事,刚刚还能闻到的草木味道,此刻却被另一种不易察觉的香气取代。

那味道淡而飘忽,若不是长疏善于制香对气味敏感,很难察觉的到。

她将燕君尧扶到石桌旁坐下,又四处转了一圈,却始终找不到这香气的来源。

“这味道……你可有闻到?”

燕君尧鼻尖皆是淡淡的血腥味,直到她提及才隐约闻到那股隐秘的气味。

体内气血一直在翻涌,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要溢出口的咳嗽。

“只怕我们得加快些速度了,这里不能久留。”

“你是说这味道有毒?”长疏快速走到石桌旁,先是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看向桌上的棋局。

可她对下棋也只是略懂皮毛,这棋局的一方已被蚕食至一隅,三步之内皆是死局,她实在想不出破局之招。

不过,如果是以死搏生……可这死招也得有路可走。

她沉浸在棋局中,越想越焦急,想要破局的意愿便愈发强烈,甚至都没注意到燕君尧已扶着桌子起身离开。

尝试过几次,次次不出三步便成死局。

到后来,她甚至生出一股偏执,一定要解了这棋局,哪怕出不出密室与此并无关联。

浑然不觉此刻她已浑身无力的靠在石桌上,甚至感受不到周身环境的变化。

就在她第十二次重开棋局时,一声沉而坚定的声音不断在喊着她的名字。

“长疏,清醒。”

她茫然抬头,眼神仿佛失焦版空洞。

“怎么了?”

燕君尧表情隐忍,一手撑着石桌,抓住她仍要执棋的手。

“跟我走,快。”

长疏这才缓缓回神,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才发现刚刚的石榻表面已经移开半面,露出下边的密道。

“这密室不是解这棋局?”

燕君尧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先走,只是他似乎已经力竭,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这下长疏才觉出异样,连忙接住他,快速向石榻的入口处走。

“我们体内不是都有双姝草,怎么还会中毒?”

燕君尧的喘息声有些沉,声音却清虚:“世上能扰人神志的东西众多,未必全都是毒。”

如果不是毒,就不会被解。

方才她沉溺于棋局,如果不是燕君尧叫醒她,只怕她会一直纠缠于如何破局,甚至忘了要出去的事。

不知不觉要了人的命。

“好阴险的手法。”

下去的石阶十分陡峭,长疏看了眼入口,有些担忧。

“你还走得下去吗?”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拂开她的手,示意她先走。

这石榻下的入口也仅能容一人通过,她上前一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燕君尧身上的外袍上沁了殷红,原本月白的袍子已变得深浅斑驳。

他的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侧,脚下虚浮,看向她时眼神却依旧淡然。

“去吧,我随后便来。”

密道虽陡,却并不长,长疏到达底部后,发现下面的密室墙壁上竟嵌着几颗夜明珠,是以可以看清整个密室全貌。

她并没来得及细看,只抬头向上扬声喊着。

“公子,可以下来了。”

可等了一会,却未见有动静。

长疏提起衣袍下摆,刚想上去看看,上方就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未等她反应过来,有团人影已顺着阶梯直直滚了下来。

燕君尧仰面躺在地上,双眸闭阖,竟似没了一点气息。

她上前两步蹲在他身边,手指探向他的鼻下,感受到他微弱的吐息,才略微松气收回了手。

回头望去,身后的密室开阔竟似一个巨大的宫殿。

正对此面的是并排放置的众多合盖楠木箱,右侧整面墙壁皆是整齐的陈列架,上面堆满了器物。

左边有个半人高的物件,被一张红绒布盖着,整个殿虽大,却没有可坐可躺的地方。

长疏想了想将那红绒布扯下来,随后将燕君尧扶到旁边的楠木箱上面躺下,又将布叠了两层盖在他身上。

她走到右侧的陈列架旁,想找找有没有现下能用得上的东西。

却没曾想,入目皆是嵌金攒玉的宝贝,有些长疏识得,有些她见都未见过。

她粗略看了一遍,暗暗叹息。

“这些在外面随便一件便能价值连城,可在这与废铜烂铁无异。”

那些合盖的楠木箱各个边缘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长疏随手掀开两个。

里面果然都是些金条元宝,从大到小不一而足。

他们无意闯入的密室,原来竟是掩藏宝藏的地方。

长疏又看了眼躺在旁边的燕君尧,他眉心紧蹙,唇色尽褪,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如何破解这几个密室的,如果此刻他死在这里,自己怕是也要为这一室宝藏陪葬。

思虑再三,长疏伸出手指咬破,随即放到燕君尧唇边。

苍白的唇瓣再次染上鲜红的血,竟似荼蘼花开。

但只凭她的血,还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他醒过来,长疏又打量起右面那一墙的东西。

最下面一排放着几只琉璃双耳大肚瓶,瓶口用蜜蜡封着。

她上前提起一只来晃了晃,里面传出液体流动的声音。

“这藏宝人还是个惜酒的。”

旁边的架子上有几个紫檀妆奁,里面金钗玉簪众多,长疏随意拿起一只起开蜜蜡,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出来,不似寻常精酿,味道甘冽绵长。

长疏找了一只精铸宽口瓮,倒了些酒下去,又用火折起火向酒碗点了点,果然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她将燕君尧扶起来,脱掉外衫,徒手沾起燃着的酒水,向他后背心口处快速擦抹。

后背热起来后,她又依次将他的双手前胸搓热,接着将湿着的衣袍丢在一旁,用干燥的红绒布将他裹起来。

自从离了上间密室,她混沌的神思又恢复清明,身上的力气也都回来了。

左右也开了一瓶酒,长疏三两下卸掉了几只箱子的木盖,扔得稍远些,将酒全部淋上去,用火折点了火。

这密室虽说看不出出口在哪,但一直有气流流通,所以她也不必怕憋死在这。

身上的衣服着实又湿又潮,长疏索性脱下来,连同燕君尧的一起,铺在火堆不远处烤着。

从夜里进了密室,到现在也该过去了几个时辰。

此刻应该已是年三十。

长疏回头望了望,燕君尧紧锁的眉心似乎舒展了些。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在水潭密室,留在原地会面对什么吗?

长疏收回目光,不再去想。

一夜未睡又折腾这么许久,这会被火堆烘烤着,她的眼皮便愈发沉重。

恍惚中,始终有个声音催着她向前走。

“阿阮,快走。”

“不要回头。”

她茫然追问着:“为什么不能回头?”

真回首,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的火光,和一个背光而立的身影。

“你可要跟我走?”

“你是,你是……”她突然看不清眼前人,随即梦中的火光与眼前的重合。

半晌,长疏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睡着了。

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袍,显然已经干了。

一抬头,便发现燕君尧不知何时已经起来,正坐在她旁边不远处,静默地望向她。

“梦到什么了?”

梦中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长疏却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随即又问他:“你没事了?”

他受的撞击伤表面看不出什么,可内里五脏六腑仍牵扯着钝痛,只是在这密室中也无计可施。

“无妨。”

面前的火堆已见小,长疏估摸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我们不找出口吗?”

良久的沉默,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暖黄的火光在燕君尧一半侧脸映出柔和的光影。

“除夕夜,在这里过不也别有一番意趣。”

这里如牢笼一般,守着这些毫无生气的世俗器物,不知哪里来的意趣。

见她不搭言,燕君尧垂眸不着痕迹地苦笑一声。

“你若想出去,便自己找出口好了。”

似乎笃定了她自己找不到,燕君尧转身找了个楠木箱靠着,开始闭目养神。

既然他这样说了,说明出口他十有**已经知道在哪。

如此,她也不算急,只起身有一搭没一搭的四处看看。

直到她注意到刚刚掀起的红绒布下,竟是一件游龙腾云的漆木浮雕。

在这满是珍宝的密室中,这件东西显得格外朴素,不合腔调。

她想了想,直接上手尝试转动浮雕,没想到还真的能转。

浮雕后的墙壁缓缓移开,那股隐约的泥土草木味道又传了过来,长疏知道她找对了。

长疏转头发现燕君尧已睁开了眼睛,他就那样淡然地斜靠在木箱旁,不急不燥。

“既被你找到了。”

“你想走便走,这地僻静,我还想在这处多待会。”

长疏的手搭在密室的石门上,表情郑重:“公子,现下不是玩笑的时候,该走了。”

他略微扬眉,眼中并无半点笑意。

“你既要走,就不必顾及其他。”腹背传来的钝痛突然加重,他强忍不适,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去吧。”

“晚些时候,我自会回去。”

见他表情不似有假,长疏思量片刻,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石门在她身后关闭。

她未曾看到燕君尧黯淡的目光,以及那句消散在门后的话。

“我自该为你的将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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