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来得意料之中。
隔日清早,方凌刚刚将客栈大门打开,就见门口围了一圈壮汉。
人人手持木棒长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
大门的长门闩是一根实心木,方凌默默将其握在胸前,大声质问。
“光天化日,你们想闹事吗?”
郑员外做了一辈子生意,玩弄心眼斗恶之事惯常会做。
明目张胆的砸店伤人自是不行,但将店里的生意搅黄他们客栈自是开不长远。
门前聚了这样一群人,哪还有客人敢靠近。
几日来,每每开门都能看到他们如期而至。
方凌沉不住气,急得在门前乱转。
“阿姐,这几个人咱们有不是打得过,实在不行……”
薛阮将他拉进门,索性将大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你伤了人正好给郑员外理由去报官,到时候只怕要到牢狱里开店了。”
“那就由着他们这般起欺负?”
一直站在楼梯上的燕君尧走了下来,上前拉开大门,未等他们阻拦便出了门去。
“此事因我而起,我去解决。”
方凌回头看了看薛阮,低声问她:“他能有什么办法,不会出什么事吧?”
纵使燕君尧真的失忆,他的智谋还在,薛阮并未过分担心。
可日过三竿,仍不见人回来,她心下也有些焦躁。
到底这镇上他也不熟,莫不是真遇到了什么事。
正想着,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薛阮打开门发现外面围着的那些壮汉早已不知去向。
门前只有燕君尧一人,全须全尾,只是神情默默。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事?”
他抬眸勉力一笑:“无事,都解决了。”
只是跨进门槛的一瞬间,他身形摇晃了几下,好在薛阮扶了他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燕君尧面色有些苍白,方凌递过一杯茶,他喝过脸色才算有所缓和。
“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饿的?”
见方凌这样问,他就势点点头。
“许是因为这个。”
到底给他们解决个棘手事,方凌赶紧扶着他往楼上去。
“阿姐,我送他去休息会。”
薛阮不必问他发生了何事,因为很快竹岐便匆匆赶来。
他前些时日回了趟汴京,今日才到文泉镇,就听得郑员外家的事。
燕君尧所谓的解决,便是只身去郑员外家,那郑潇蕊存心出气,故意为难他在门前傻站了好几个时辰。
已近初夏,又是日头正烈的时候,他被当头晒了大半天,员外家的大门才开了。
郑潇蕊站在门前台阶上,高高在上地指使他。
“要想让我消气,你给我道歉。”
彼时燕君尧已被晒得口舌生燥,额上生汗,仍耐着性子应承她。
“那日言语上冒犯了姑娘,在下向姑娘道歉。”
他已将姿态放到极低,但郑潇蕊却不依不饶。
“你要道歉,是这样的态度?”
颐指气使的语气,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她抱着双臂,根本不用正眼看他。
“本小姐看得上你是抬举你,你那样杀我的面子,一句话就打发我了?”
“姑娘想怎么样?”
当街被这样刁难,他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仍云淡风轻地与她交谈。
这使得郑潇蕊的郁气难消。
“你要跪下求我饶恕才行!”
说到这竹岐气得拍了下桌子:“她一个小小员外家的女眷,还妄想让他燕君尧下跪。”
“就算他会跪,她倒受得起。”
除了先皇与太后,薛阮未见他跪过任何人。
她抿着唇匆匆上楼。
燕君尧正在客房准备擦洗,在外曝晒了半日,身上难免有些黏腻不适。
薛阮就是这时推门而入的,她本憋了一腔话,突然便顿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去。
“大白天你怎么不穿衣服!”
也不是完全没穿,但穿得确实也不多……
燕君尧从旁挑起一件外袍穿上,走上前:“怎么,是有什么事吗,你这样急?”
他眼见她的耳根染上了一抹红,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了些,眼中流露些许笑意。
“你可以转过来了。”
然而薛阮却没有回头,仍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燕君尧,已经可以了,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她的话没头没尾,但他一瞬便明白了。
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下,燕君尧走到门边关上了门,转身垂眸盯着她的眸子。
“你不高兴?”
她如何高兴,让一个曾经贵及皇权的人,为了她低头,将尊严悉数奉上。
薛阮不想欠他分毫。
“算你曾经的亏欠已全数还上了,就让一切都过去,行吗?”
此刻,他从她眼中清晰地读出了失望。
燕君尧眸色沉沉,他一步步欺上前,眸光如一张细丝密网将她整个人牢牢笼罩。
薛阮下意识退了一步,又站定直视他的眼睛。
只是质问他想做什么的话还未出口,已被骤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容堵了回去。
唇瓣碰触的瞬间,她被拦腰卷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息间皆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薛阮双手撑在身前,抵上他紧实的胸口,触手即是滚烫。
他发了狠般攥紧她的腰身,不许她退半步。
可唇上却极尽温柔缱绻,轻触、辗转、厮磨,誓要攻破她竖起的坚防。
一股酥麻从薛阮的脊背漫上来,她急于脱身直接咬了他一下。
唇上的温热离开了一瞬,薛阮看到他唇边的殷红,冷声命令。
“放开!”
然燕君尧只是舌尖抵了下唇边,随即立刻低下头来吻上来。
这一次,他似乎放开了所有顾及,唇舌急切地探触、追逐,薛阮招架不住,终于抬手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巨大的力量令他偏过头去,脸颊立刻浮起一片红。
趁他愣怔的片刻,她抬手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唇:“燕君尧,你疯了吧。”
“你现在就给我滚!”
燕君尧始终保持着侧过脸的姿势,肩膀的衣衫错位,露出脖颈处被晒到微红的肤色。
情绪宣泄过,薛阮一时有些懵怔,视线错开落到他已收回身侧的手,发现他正在微微发抖。
“你……”她骤然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圈已泛出红,整个人似乎强忍着某种情绪。
燕君尧可以是矜贵自持的,是清冷无情的,是运筹帷幄的,唯独不会是这个样子。
落寞无措,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你又不要我了。”
他嗓音带着颤意,一双眸湿漉漉地转过来,长长的眼睫覆下,掩盖住即将翻涌而出的情绪。
“大抵曾经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才令你如此生厌。”
这房中本也无甚他的东西,燕君尧将衣衫一件件穿好,踉跄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没再看过她一眼。
木楼梯吱呀的声音远去,薛阮缓过神来下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方凌正伸长脖子站在门口向外瞧着,见她下来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嘴。
“阿姐,你可还好?”
她说不上好不好,只是刚刚甩过巴掌的手,微微发麻。
“竹岐呢?”
她想问的是谁方凌自然清楚,于是解释道:“燕君尧下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失魂落魄的冲出去,我们与他说话也不理。”
“竹岐公子怕他出事,就跟着他了。”
客栈又恢复正常,开门迎客。
虽说燕君尧不在,但那些常来的食客仍会光顾。
方凌带来不少北漠风味的菜色,是这南方小镇独一份的,来吃过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忙过一日,薛阮正在柜台后清帐,帐本上写写画画,算了几遍却始终对不上数。
方凌见状,将账本接了过去,一边算一边写。
“阿姐,他已经走了三日了,音信全无。”
“你要是担心,便去找找吧。”
话音刚落,朱染急匆匆跑了进来。
她提着裙裾插着腰,长喘了几口气才开口。
“快去逍遥楼看看吧,你夫君要被人逼着卖身了。”
逍遥楼是文泉镇寻乐子的好去处,那里说清不清,说艳不艳。
只要有钱,总有为你消愁的方式。
薛阮一听,眉心蹙了起来,心中不明的忧思转变为一种郁气。
不过没等她多想,朱染便拉起她的手跑了出去。
逍遥楼比她的客栈气派许多,门庭阔轩,彩绸花灯繁复华丽。
但平时热闹非凡的大堂,此刻气氛却有些紧张。
拨开围观看客挤到前方,薛阮才看清那角落喝得醉倒在桌的人,正是三日未曾见过的燕君尧。
旁边的竹岐倒是清醒,悠哉悠哉地转着一盏清玉酒盅,听着旁边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少不得见到你们这种赖账鬼,今日要么你把账结了,要么就抵人。”
事情大概薛阮一看便知,面上神色更加难看。
只见竹岐嗤笑一声放下酒杯,抬手伸向说话之人。
“那你便把我们的账目拿来我一一看过。”
“纵使我们二人在你这吃喝十日,也不至于有五十多两的花销。”
“你不过看着我们衣着不俗,口音不近,想着坑两个醉酒的外地有钱公子哥,便狮子大开口。”
“这算盘打得太响,吵到我了。”
他作势揉了揉耳朵,又捻了捻手指。
“今日这账……本公子还就不结了,想要人,可以。”
竹岐掸了掸衣袖,起身站在那人面前:“我来抵足够,放我兄弟走。”
见他半点不退,那人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趴在桌上的燕君尧似乎被扰得烦躁,终于抬起头嘟囔了一句。
“安静。”
也是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薛阮。
几乎是瞬间,散沌的眸光聚起,他弯了眉眼,站起身向她走来。
步伐虚浮,身形摇晃,却仍精准地走到她面前。
急着双臂张开,一把拥她入怀。
“夫人,你终于来找我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