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花开正好,雁城里里外外都热闹起来。城郊时常有人去赏花斗草,城里街市上也人来人往,摊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笑闹声不绝于耳。
谢霖和谢云沛一道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刚出炉的炸鱼段,鲜香扑鼻。
谢云沛笑嘻嘻地拿起一块要吃,却被烫了手,忙缩回去吹了吹指尖:“大哥你先把它放下吧,多烫啊。”
谢霖觉得还好,一手捧着油纸包一手捏起一块鱼,待稍凉后递给她:“不烫了,吃吧。”
谢云沛伸手接过,果然不烫,便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这鱼本就选的刺少的,又炸的骨酥肉烂,便是在街上边走边吃也不必担心吐刺的问题,方便得很,因此很受欢迎,两人方才排了半天队才买到。
谢霖也捏起一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但他心里藏着心事,再好吃的东西这会也觉得有些无味。
他们今日要去徐家,跟徐夫人商量一下谢云沛笄礼的事情。
徐夫人是谢霖请来为谢云沛做正宾的,原本定好笄礼在三月三上巳节那日,但他那日没能赶回来。
眼下既然要改日子,少不得要再请托一回,跟人家商量商量,免得日子定下了,人家却没时间。
之前谢霖觉得此事没什么,左右只是几句话的事,但前两日赵叔说破了徐家有意为徐青书迎娶沛沛,谢霖知晓后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他是知道的。但谢云沛对此是什么心思,他并不知晓。
若今日去了徐家,徐家提起婚事,他该如何作答?
若是一口应下,但沛沛对徐青书并无此意,那岂不是违背了沛沛的意愿?
若是沛沛对徐青书也有情意,他却不知,直接拒绝了,岂不是坏了一门好亲事?
谢霖很是苦恼,觉得应该问一问谢云沛,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实在没有跟女孩子交谈这些的经验,便是跟男子也少。军中虽时常有人提起他的婚事,但他一句“暂无此意”就打发过去了。那些人问得多了,见他一直敷衍,也觉无趣,就懒得问了。
可谢云沛不同,她是他的妹妹,婚事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他不能随便敷衍耽误了她。
谢霖轻咳两声,强忍着心中尴尬道:“沛沛,你……笄礼过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谢云沛不解:“什么打算?”
谢霖低头假装翻弄油纸包里的炸鱼段,眉头一会皱起一会又松开,手中一块炸鱼被从中捏断。
他看了看那被他弄得面目全非的炸鱼,索性拿起来塞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
他自视是沛沛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沛沛于他而言亦是如此,却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之间会有如此尴尬的时候。
但涉及到这样的人生大事,他不亲自跟沛沛谈,难道要让别人来跟她谈吗?
谢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直视着谢云沛:“就是……对于婚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云沛一愣,显然没想到谢霖会忽然问她这个。
她支吾了两声,脸上没由来的泛起一阵红晕,不知如何作答。
谢霖见状心中没有来地一紧,下意识问道:“你有心仪之人了?”
谢云沛闻言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我平日都不甚与外男来往的,哪有什么心仪之人。”
谢霖看着她脸上两朵红云,半信半疑,有心想问问她觉得徐青书怎么样,但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徐青书是沛沛的好友,倘若沛沛对他无意,他把事情点破了,沛沛以后再见徐青书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谢霖顾虑良多,思忖片刻换了个说法:“雁城这些世家子弟,有没有哪个你觉得不错的?选夫婿最好还是挑个相熟的,那些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或许听着名声很好,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腌臜事。便是人品相貌真的都不错,性子也不见得与你合得来。”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婚后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寻了个合不来的夫君,便是他人再好,于你而言也是无用。你定要思量清楚才是。”
谢霖苦口婆心,谢云沛却是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
“雁城的人大哥你都认识,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要么是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要么是些自视甚高却不过尔尔的平庸之辈。我才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虽然起初谈及婚事时她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开了口之后说起来就顺畅多了。
她已经十五了,到说亲的年纪了,这两年明里暗里都时不时有人提起,她自然偶尔也会想一想。
但若说心仪之人,那还真没有。
谢霖虽觉尴尬,但怕谢云沛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开口,因而一直直视着她,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丁点小表情。
可他平日鲜少跟女子打交道,谢云沛也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含羞带怯的神情,他一时还真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谢霖想了想,只得又道:“这事按理说应该爹娘与你商量,但他们走得早,咱们家……与别家又不同,本家那边靠不住,所以只好我来跟你说。”
“你心中若有什么想法,定要如实告诉我,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藏着掖着,我……”
“哎呀我真的没有心仪之人!”
谢云沛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却忘了自己才吃过炸鱼段还没擦手,这一巴掌下去,谢霖肩头顿时留了几个手指印。
她低呼一声忙抽出帕子去擦,那油点子却不好消去,擦了半晌还是留了些印子。
“都怪你!”她气道,“我都说了没有没有,还一个劲的问。现在好了,要穿着脏衣服去见徐伯父他们了。”
谢霖失笑,终于确定她刚才说的是实话了。
他不甚在意地看了看肩头:“没事,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实在不行我待会换一件就是了。”
今日坐车,又是出门见客,赵叔给他带了替换的衣裳,就放在马车右侧的抽屉里。
谢云沛鼓了鼓腮帮子,把帕子塞给他:“擦擦手,别再在身上留印子了。”
说的好像他肩上那两个印子是他自己弄得一样。
谢霖哭笑不得,心中却没由来的松快许多。
他仔细地把手上的油渍擦了,见帕子脏了,索性将自己身上那块递给谢云沛:“用我的。”
谢云沛摆摆手:“不用,我还有呢,每次出门雨停都给我带好几条帕子。”
说着便打开车上一个抽屉,从一叠帕子里挑了个喜欢的出来,又从谢霖手中接过那条脏了的,随手塞进另一个抽屉里。
…………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徐家,徐术特地告了假,这会正在家中等着他们上门。
见到谢霖后他起身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两眼,然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徐夫人也在旁关切问道:“听说路上出了事,怎么样?没伤着吧?”
谢云沛在场,谢霖自是不会说实话,还是用那套路遇滑坡的说辞应付了过去。
徐术夫妻点点头,也没多问,寒暄几句后便对谢云沛道:“花园里的梨花开得正好,丹凤正等你去赏花呢,去吧。”
谢云沛跟来本就是为了找徐丹凤的,闻言行过一礼后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谢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只觉过去很多没注意的事情此时都清晰起来。
寻常人家家中不种梨树,因为“梨”通“离”,寓意不好。
一家人本该和和美美团聚在一起,分离不是个好兆头。有些地方还有不能和家人分食同一个梨子的习俗,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谢云沛喜欢梨花,当年那场大火后谢弘远为了哄她开心,就让谢霖在家里种了几株梨树,告诉她等到春天就能在家里赏花了,秋天树上就会结果子,可以用来酿酒,做梨膏。
谢云沛每天守着那几株梨树,年年等着他们开花结果。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水土原因,那几株梨树花开的好,结的果子却总是很少,而且味道酸涩不太好吃。
好在梨子可以在市集上买,也不是非吃自家种出来的不可。
但据谢霖所知,徐家并没有人特别喜欢梨花,前两年他们却也在园中栽了几株梨树。
之前谢霖没细想过这些,现在看来,这树就像是专门为谢云沛种的,让她春天来了徐家也能赏花。
还有……在花园相见……
徐家的花园,除了徐丹凤,别的徐家人自然也是可以去的。那此刻在花园里等着沛沛的,除了徐二是不是还有别人?
再说徐术,现在都已经三月中旬了,不年不节,盐运司那么忙,他即便是告了假,按理也早该回去了,为何拖到现在还没走?
谢云沛的笄礼请的基本都是女眷,正宾是徐夫人,徐术在不在其实都无所谓,完全没有为了别人家女儿的笄礼就苦等着不回任上的道理。除非他留在这不是为了什么笄礼,而是为了……徐青书的婚事。
谢霖已经一年没回来了,徐家若要为徐青书提亲,就只能是这个时候。不然他若再回营中,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
徐家想在今年把亲事定下,所以徐术专程告假回来参加沛沛的笄礼。即便最终笄礼延后了,他也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等他回来见上一面……
谢霖以前压根不会去想这些,但现在他仿佛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将所有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徐术哪里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待谢云沛走后便直言道:“路上怕不是滑坡这么简单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还不能说吗?”
谢霖回神,哦了一声,将遭遇刺客的事简单说了,但并未提及太多细节,尤其是有关他受伤的部分。
饶是如此,徐夫人在旁也听得胆战心惊,皱眉问道:“可伤着哪了?”
“胳膊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深,已经好了。”
谢霖回道。
徐夫人闻言嗔怪地看了徐术一眼:“你刚才还往明义肩膀上拍了几下,这要是拍到伤处该如何?”
徐术也有些懊恼,忙问他伤的哪条胳膊。
他刚才拍的是左肩,谢霖便说伤的是右臂,免得又给他引来一通埋怨。
“因着这次刺杀,我怕沿途还有乌丹的埋伏,就临时改换了路线,所以回来晚了,错过了沛沛的笄礼。”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徐术:“我又找人挑了几个日子,还请世伯和伯母看看,伯母哪日有空便选哪日。”
徐夫人嗨了一声:“我整日待在家里,哪日都有空的。”
说着往那纸上扫了一眼,诧异道:“近三个月的好日子都挑出来了,你能在雁城留那么久吗?”
谢霖笑了笑:“营中近来有些调动,我的位置还没定好,上面且得争执一番呢。正好我之前很久没回来了,就想趁此机会回来多待一阵。”
他这几年颇立下了些功劳,被一些人赏识,自然就被另一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上峰有心将他再往上升一升,又怕他性子直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恼了那些军中老将,便索性给他放了个长假,等事情定下了再叫他回去。
谢霖许久未回家,又赶上今年谢云沛及笄,他乐得如此,顺势就回了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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