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欣想：原来皮肤的防护能力这么脆弱……她轻而易举地用剪刀插入了他的脖颈，搅动下有什么东西断了。
他自喉中吐出的声音断断续续，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没了光彩，眼瞳扩散。
幸好她没有犹豫，但凡她慢一步，晚一秒，也许先死的就是她。
方才司机脖颈处喷洒的血溅到了钟欣脸上，她原本带着一丝微笑的脸瞬间板下来。
好脏的血。
钟欣伸手一推，司机的尸体重重地撞到车门上，身体凹成一个别扭的形状陷在车座和车门之间。
死得透透的了，但钟欣还是留着一丝注意力在他的尸体上。无限求生里存在鬼，那么人死后说不定也有可能很快就会变成鬼呢。
她抬手，指腹触及脖颈，细密的痛意逐渐盖过被肾上腺激素控制的大脑。真的很疼，现在她脖颈处被勒出伤口的一圈，正在往外汩汩地流淌血液。
就像她曾经爬山看见的泉水流淌在山石之间，湍湍不息。
手脚有些凉了，钟欣调动身体里的气。对，现在她称呼身体里多出来的力量为自己的“气”。
只能对自己和鬼使用，对她来说用起来没什么限制，对鬼使用则还需要多多尝试才能摸清范围。
无色的气缠绕住她的伤口，血管逐渐愈合，分离的肌肉组织也开始拼合恢复，快速增殖的肌肉细胞让钟欣感到脖颈处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伤口不再流血，逐渐冷静下来后，钟欣的嗅觉不再自动忽视血腥气，她的轻微洁癖开始发作。
钟欣皱了皱眉毛，抽抽鼻子，现在她的脸和手都粘腻又脏兮兮，急需清理。
索性伤口也不再流血了，为了节省剩下的气，钟欣停手，接着用了剩余二成的气来清洁身上沾到的血。
虽然血腥气因为一旁还有个尸体而依然存在，但现在双手和脸都干爽了。
钟欣总算觉得现在车里的环境还能待人了，她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
“你杀了他。”幽幽的女声在车内响起。
“你活下来了。”
另一道同样泛着寒意的女声，也在车后座的方位响起。
“你为什么能够活下来？”
“你怎么做到的？”
钟欣抬头，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两个灰白色的虚影。她们一个身形苗条一个身形稍显笨重，一道声音年轻一道更偏中年。
她们好似有无数个问题，并且不给人时间缓冲，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冲击着钟欣的耳膜，车里瞬间嘈杂得像是有无数只鸭子在嘎嘎叫。
“好了！”钟欣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俩，“你们还有什么心愿，说出来！”
右边穿着裙子的苗条身影幽幽地道：“我不想死。”
左边的女鬼说：“我要他的所有钱，留给我的家人。”
同时女鬼伸手指向了司机尸体。
钟欣叹气，沉默几息后，看向裙子女鬼，说：“把你的手给我。”
钟欣的气在空中环绕流淌，其中蕴含着契约的束缚力量，针对与钟欣和裙子女鬼这两位交换利益的双方。
女鬼只停顿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伸给钟欣。
无形的气从钟欣手中涌到女鬼手上，进而蔓延，覆盖了女鬼的全身。
“这些够你支撑半个小时了，你注意着时间。”钟欣看着女鬼因恢复活人模样而欣喜，淡淡地开口。
钟欣不去理会裙子女鬼瞬间拉下来的脸，半小时的活人状态对裙子女鬼来说足够了。
处理完一个，还剩下另一个呢。
钟欣能感觉到后背另一个女鬼期待的眼神，但钟欣看着司机尸体那副上半身都是血淋淋的样子，额头一阵青筋直跳。
她想，我需要手套、还有口罩。
真的完全不想去碰死尸啊，僵硬冷却了的模样更让人不喜了。
就在钟欣盯着司机尸体发愁时，裙子女鬼已经穿过车门。她飘在空中，同时拥有活人和鬼魂的特征，长发顺着晚风飘荡，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和肩颈。
裙子女鬼柳眉一挑，冷哼一声，双手在空中一划拉，“啵”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紧接着是三道重物落地的闷响。
“啊！”
“痛痛痛——”
钟欣抬头看去，裙子女鬼早已不见踪影，外面三团东西里有两团正从地上爬起来。
林希咬牙切齿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哑着嗓子也要骂几句：“该死的司机，耍阴的！”
她的衣服有些凌乱，但脖子上的伤痕很轻，比其他三人都要好得多。
“咳咳咳，怎么回事？咳咳，死里逃生啊。”庄栋梁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扶着车撑着自己爬起来，还直不起腰，断断续续地咳了好一会。
林希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另一团东西，她伸出脚去拨动，那团东西露出了头的正面——是沈哥，他的脖颈处血肉糊成一片，脸上固定着死前惊恐的模样。
庄栋梁也看了一眼沈哥尸体，然后看向了他扶着的车，和车里看过来的人对上了眼。
“钟秋？”
钟欣摸了摸脖子，还好之前治愈伤口时没做个彻底。
夜晚的空气很冷，冷到可以钻进骨头里，钻进衣物和皮肤的空隙处，夺走无家可归人的温度。
林希和庄栋梁认出钟欣后，就上了车。
庄栋梁把司机尸体搬到副驾驶，林希搜遍他全身找出了钱包，钟欣把里头的钱和银行卡都给了还在车里的那位女鬼。
钟欣觉得卡没什么用，女鬼表示她死后跟在凶手身边，她知道密码是什么。
女鬼拿着司机的遗产，穿过车顶离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林希松了口气，她觉得女鬼离开后空气都好像升温了。
坐在后座上的两人都盯着副驾驶司机的尸体看，纷纷表达出对钟欣的敬意后，庄栋梁问：“我们怎么还没脱出场景？”
林希说：“等十二小时？”
“那是逃走后需要躲十二小时，但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我们做完最后一步就可以离开了。”庄栋梁思考着。
“那我们去派出所？”林希指了指司机尸体，回忆着，“我记得过来的路上是有的，我还记得怎么走。”
“我也记得。”庄栋梁点头，和林希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在驾驶座上的钟欣。
钟欣说：“那就去派出所好了。”
说完，她压下手刹，转动钥匙，点火。
凌晨四点的马路上，一辆涂着出租车外表的小汽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
很快他们就到了派出所的附近，找到一处不被路灯完全照亮的草地。庄栋梁拖着司机尸体到草地上，林希把司机的犯罪工具和罪证文字说明纸张塞进他衣服口袋里，钟欣则拨通了电话：“在十字大道320号路灯附近，这里躺着一具尸体……是的，确认已经死亡……”
最后钟欣把手机扔到司机身上，回到车上，一脚油门，载着三人的车飞驰出去。
钟欣三人都有预感，过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脱离场景了。
林希开着车窗，半边脸伸出去吹了一会风，嘴里哼着乐悠悠的小调，缩回脑袋后喜滋滋的，“我真高兴，脱出场景后就能拿到奖励了，我又能多活几天了哈哈！”
庄栋梁半是喜悦半是发愁，“我也不用担心失业后的房贷怎么还了，房子保住了！”
虽然正式场的危险程度有些超出预料，但丰厚的回报让他无法后悔之前的决定。
其他人都在表达善意，分享自己在现实中的信息，钟欣便也展露了自己的部分情绪，“我现在也很高兴，很高兴之后就能拿到一笔钱……这几乎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后面的两人没有听见，林希和庄栋梁只要知道钟欣也有相同的喜悦就够了。
钟欣看着后视镜里的两位同伴，他们正好也看向了镜中的她。
三人相视而笑，笑他们的处境都是微妙的相似，笑他们能够在第一场无限求生里就能活下来。
钟欣放慢了车速，夜间的道路几乎没其他车辆，她问出疑惑了许久的问题：“你们是怎么进入场景的呢？”
林希：“是病友分享给我的门票，说无限求生的结算奖励可以治愈我的病。通过准入场后进入正式场，活到脱离就能拿到奖励了。”
庄栋梁有些困惑地看了眼钟欣，“我是网友分享，不过准入场太过于简单，也是没有预料到正式场的杀机会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林希也发觉了钟欣的言外之意，她语调上扬，看向钟欣的眼里亮闪闪，“钟秋你是没有门票，直接进入无限求生的吗？”
钟欣迟疑了一秒，点点头。
“据说没有推荐直接被无限求生看中的求生者，都是能够很快适应并解决场景的大佬！”
林希对上钟欣看过来的目光，亮闪闪的神色稍微冷静了点，“无限求生的门票每个人可以发放的数量有限，而且有关无限求生的信息，只能对那些一旦了解到就必定会进入的人说出。“
“像是那些心怀犹豫或是根本就不相信、不会进入无限求生场景的人，他们是无法知道任何有关无限求生的信息的。”
林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脱离场景后，我们在场景里的记忆会变得模糊，但等再次进入场景后，那些记忆又会变得清晰起来。”
“之后再见了，我们也一起行动怎么样？”
钟欣笑笑，声音柔和像风拂过，“好的，下次再见，林希。”
她想：原来进入无限求生是可以推荐人的吗？不能带来利益的事不可能长久持续，所以介绍新人进入无限求生一定可以得到什么。
钟欣没有多少追根究底的念头，一是林希和庄栋梁很明显知道的信息并不多，二是她相信这些消息她总会知道的。
只要她一直进入无限求生场景，坚持到她再也醒不过来，或是累了为止吧。
钟欣眼前的马路逐渐模糊起来，在她坚持踩下刹车后，就彻底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和五官的感知。
要脱离了。
真的很期待奖励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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