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典吏身子抖了抖,低低骂了声臭婆娘,忙又磕头求饶:“那是我娘子,乡野之人,不懂礼数,大人莫怪。”
“放她进来吧。”沐照寒吩咐道。
妇人冲到赵典吏面前,抬手便要打,可见他肿得猪头一般的脸,一时竟不知朝哪下手,她转身看向沐照寒,怒道:“你把他打成这样的?”
“琉鸢,这是京中来的大人,不可无礼!”赵典吏惊慌的扯她的袖子。
王琉鸢仍不依不饶:“京中来的又如何,天上来的也不能随便打人啊,他犯了哪条律法?”
赵典吏今日受了太多刺激,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绝望道:“没人打我,都是我自己摔,祖宗哎,别闹了!”
沐照寒倒是不恼她的无礼,反而笑问道:“夫人是江东人?”
王琉鸢愣了下,问道:“你怎么知道?”
“姑娘说话的语调比京中戏班子当家花旦还好听,只有江东口音才有这样的韵味。”
猝不及防的被夸了一句,王琉鸢脸颊微红,气势也弱了几分:“我家老爷既没犯事,我可要带他走了。”
“好,那便不久留夫人了。”
沐照寒答应的这般痛快,让赵典吏的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他都以为今日自己要死在她手中了,怎么就这么被放了。
王琉鸢见他发愣,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几下,拉着他往外走:“还不快走,回去再收拾你!”
赵典吏一步三回头,生怕沐照寒背后给他一刀,直到出了县衙大门,上了自家马车,悬着的心才安了,一把抱住王琉鸢大哭道:“娘子,不做这个劳什子典吏了,你爹瞧不上我便瞧不起,我们回江东去吧。”
王琉鸢轻拍着他的后背,深深看了眼县衙的大门,再开口,语气中全然没了方才的泼辣:“还不是时候。”
县衙内,黄觉从门外探头进来,见沐照寒一言不发的在椅子上坐着,遂问道:“大人,吃饭不?”
她这才发觉腹中饥饿,点头应下,起身出了门。
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乔晏,他捧着个食盒站在树下,一见沐照寒便迎了上来:“见大人迟迟未来饭堂,在下恐饭菜放凉再食伤胃,便给您送来了。”
“沐掌使正要去吃呢,你小子还献上殷勤了,拿来给我夜里吃吧。”黄觉没好气的夺过食盒,乔晏顺势倒在地上,瞬间红了眼眶。
“在下愚笨,家中虽落魄了,但仍是惯养着,未曾伺候过人,还望大人莫怪。”
黄觉退后几步,指着他的手都有些发颤:“老子都没使劲儿,你装什么呢?”
乔晏没争辩,撑着想起身,但站了一半,又软趴趴的倒回了地上。
“大人,我真没用力啊!”黄觉边解释边要去扯他,却被沐照寒拦下了。
“我知道,这盒中的餐食,你拿走便是。”她说着,看向乔晏,伸手将他扶起。
黄觉提着食盒,咬牙盯着乔晏,他瑟缩着往沐照寒身后躲,怯怯的唤了声:“大人~”
黄觉想给他两拳,又怕将他捶死,只得低声骂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沐照寒抬步往饭堂走去,乔晏跟在她身后,关切道:“大人今日去了何处,我观大人神色,颇为疲惫。”
她侧目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我查的案子?”
“自然都关心。”他眸中满是柔情,“关心大人更多些。”
沐照寒不置可否的一笑,将除阿芦外的今日所见,事无巨细的同他说了一遍,又道:“公子可有什么头绪?”
“在下愚钝,只知那恶奴可恶,再多的,便想不出了。”他的话刚出口,一个瘦小的人影便匆匆跑来,若非被沐照寒抓住,怕是会撞在他身上。
那人正是沐照寒在山中救下的小捕快。
一旁昏昏欲睡的誓心卫瞬间清醒,上前将其拽到一旁道:“这小子方才同属下闲聊,说着说着突然跑了,属下没反应过来,险些惊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沐照寒认出他便是白日同自己一起进山的誓心卫之一,料想他折腾一日辛苦,宽慰道:“我没那么容易惊着,你们今日劳累了,夜里便不必值守了,都去休息吧。”
誓心卫躬身致谢,退到一旁。
她看向那一脸慌张的小捕快,淡淡道:“做什么去?”
小捕快眼神闪躲:“回,回家去。”
“家中失火了?”
小捕快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失火,急什么呢?”沐照寒问道。
他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憋了半晌才答道:“急着回家给我娘做饭。”
沐照寒沉默片刻,笑道:“这样啊,那快些回去吧。”
小捕快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么站不住脚的理由她居然都信了,但还是点点头又跑开了。
见他跑远,沐照寒看向一旁的誓心卫:“他同你聊什么了?”
“回禀大人,只是一些有的没的,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大人身边那位漂亮公子是谁……”他说着,瞥了眼乔晏,突然住了口。
“你告诉他了?”
意识到自己泄露了消息的誓心卫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誓心卫许多都是戴罪之身,命都攥在各自的上司手中,在外头怎么蛮横,回到阁内都是如履薄冰,毕竟若是被上头的人寻到他们的错处,直接杀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他面如土色:“大人饶命啊~”
沐照寒却只是淡淡道:“起来吧,说便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是问问,退下休息吧。”
誓心卫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
沐照寒用完餐食,天已完全黑了,她走到居所,停在门口,只是回眸看了眼跟了自己一路的乔晏,便听他祈求道:“大人莫要赶我走。”
“我何时说赶你走了?”她推开门,回头看着他道,“我今日与你同住。”
夜深,明月高悬,乔晏沐浴更衣,刚躺在床上,便见沐照寒掀开内间的帘子走了进来,她穿着执令使的官服,手中还提着把剑。
还未等他开口,沐照寒将剑往床上一拍,淡淡道:“你睡到里面去。”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大人要与我同床而眠吗?”
沐照寒在床边坐下:“怎么?昨日不还说我对你是救命之恩,要服侍我吗?”
“承蒙大人不弃,在下伺候您更衣。”乔晏垂眸一笑,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沐照寒忙起身拨开他的手,蹙眉将他往里一推,转身吹灭了灯火,自己在外侧躺下,剑置于二人中间,冷冷道:“睡觉!”
乔晏没再出声,深秋的夜里已没有了虫鸣,夜色静谧,屋顶瓦片被踩踏的细微咯吱声就变得清晰可闻起来。
不多时,一个黑衣覆面的人影出现在窗口,他将窗户推开条缝隙,探头朝里张望了一下,随即一阵烟雾朝屋内弥散开来,沐照寒捂住口鼻,顺手抓过枕头按在乔晏脸上。
待烟雾散尽,那人影翻进屋中,借着月色往床边摸去。
刚碰到床沿,忽觉胸口上方一凉,随即便是钻心的疼。
“这一剑是擦着你心脏刺的,要不了你的命,但你若是乱动,可就说不好了。”沐照寒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那人不死心的挣扎了几下,胸口传来的巨痛让他明白沐照寒并未骗人,剑刃离心脉不过二寸,她一个手抖,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他即刻安静下来,不动,也不说话。
“把面罩摘下来。”沐照寒冷冷道。
那人依旧一言不发,她握着剑柄的手微微转动,疼痛让那人身子微颤,却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沐照寒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她吹亮火折子,点燃一旁的烛台,伸手去扯他的面罩,手腕处却传来一阵酥麻,几个呼吸间,她半个身子便失去了直觉。
握着剑的手一松,那人登时动了,带着她的剑翻出窗口,“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沐照寒另一只手撑住桌子才勉强站稳,咬牙抬起酥麻的手臂,腕处刺着一枚小小的银针,像极了昨夜遇袭时刺客所用之物。
“大人,你怎么了?”乔晏从床上翻下,伸手扶住她,他长发散乱,发丝落在她的脖颈间,酥酥痒痒的。
“放手,我没事。”她费力解下护腕,发现那银针只是刺破了一点表皮,都并未见血,便让她几乎站立不得,若是没有护腕阻隔,直接扎进皮肉中,怕是直接能让她倒地不起。
好在药效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半边身子便恢复了知觉。
沐照寒甩甩手,抬眸看向地上的血迹,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口望出去,月光下,血色的脚印延伸到前院,遂笑道:“这边还有条大鱼可以抓。”
她抓过一旁的披风穿在身上,翻出窗,见乔晏也跟了出来,蹙眉道:“你跟来做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沐照寒很确定,她但凡说一句拒绝的话,他的眼泪马上便能流出来。
她叹了口气,冷冷道:“死了可别怪我。”
二人顺着血迹从县衙侧门出府,一路寻到县衙外的大路旁,脚印却在此处戛然而止。
“大人,这边。”乔晏在一旁唤她,他的脚下,是一条车辙印。
此处是青云县的主道,路面由青石铺成,但因着周围的小路还都是土道,人来车往的,便落了层尘土。
往常青云县隔几天便引水冲刷路面,但自打县令出事,县衙乱做一团,也没人有心思管这街道,土落得一日比一日多,行人走过都会留下脚印,有车辙的印子再正常不过,但那印子清晰,并未被脚印覆盖,应是宵禁后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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