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照寒蹲在后院的水池旁净手,但不管怎么用力搓洗,那滑腻的触感依旧萦绕在她指尖,正午的日头照的她一阵阵发昏,以至于誓心卫从后头唤她时,她险些一头栽倒进池塘里。
“何事?”
“禀大人,左巡使回来了。”
沐照寒闻言,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大半,起身摇摇昏沉的脑袋道:“带我去见他吧。”
她随誓心卫匆匆行至一处屋舍,见屋外站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穿着条绯色牡丹罗裙,目光呆滞的缩在柱子旁,半边衣裙上都是发黑的血迹,脸上也挂了彩,见有人过来,只是怯生生的瞧了一眼。
“这是左巡视带回来的。”誓心卫解释道。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黄觉满脸愠色的走来,撞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内是浓重的血腥气,郎中在床榻前忙得满头大汗,左见山**着上身,面色苍白,他身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刚被郎中敷了药粉,勉强止住了血。
黄觉径直走到床边,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王五呢?”
左见山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抱你老子个头啊。”黄觉将他扯到了地上,左见山发出一声闷哼,依旧咬着牙没说话。
“你那日来找我借王五,口口声声说不会有事,你那嘴这么喜欢放屁,趁早剁下来装腚上算了!”
黄觉死死抓着左见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暴起,左见山的伤被拉扯,又渗出血来,沐照寒示意屋内其他人先退出去,又按住黄觉的手,沉声道:“你再打下去,他便死了。”
黄觉依旧红着眼不肯撒手:“他死了,我给他赔命便是!”
左见山终于开口:“黄兄弟,我有要事禀报大人,事毕要杀要剐,随你心意。”
黄觉沉默半晌,这才松了手退到一旁:“你说吧,我就在这儿听着。”
沐照寒叹了口气,将左见山扶回床上,回身见乔晏在门外故作不经意的朝里张望,遂道:“乔公子想听,便进来吧。”
乔晏闻言,走进房中关好门,站到了她身旁。
屋中只剩下了他们四人,左见山羞愧的低下头:“属下办事不力,带去的两个兄弟都死了,其中一个是黄巡使的兄弟,还请大人莫要怪罪他。”
沐照寒淡淡道:“丁县丞的妻儿呢?”
“丁县丞妻儿所乘的马车冲到悬崖下,只剩他女儿还活着。”
沐照寒看着他身上连成排的血洞,忽的转头对乔晏道:“可与你的伤一样?”
“应是一样的,大人可要看看?”他说着,便要解自己的衣衫。
“穿好你的衣裳,我不想看。”沐照寒斜睨他一眼,又看向左见山。
既如此,那伤了他的,应该是那用着奇怪武器黑衣人的同伙,她语气冷了几分,问道:“有人截杀你们?”
左见山摇头:“没人截杀我们,倒是有人在追杀丁县丞的妻儿,我想拦住那群杀手,却不想他们个个武艺了得,我急于求成托大了,这才害了兄弟们。”
他面色沉痛,低着头不敢看沐照寒,又弱弱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丁县丞的女儿没受什么伤,马车坠崖时她抓住岩壁捡回条命,她身上的血是我抱她回来时沾上的。”
他那日连夜带着两个誓心卫出发,打探到丁县丞的妻儿从青云县西城门离开,疾驰一夜,顺着官道追至章潭郡时,已是次日午时,在章潭郡知府处了解到,丁县丞的妻儿确实在前一日傍晚到了此处,但按脚程来算,是无法在城门关闭前离开的,知府便派了官差去各家客栈酒楼打探,得知他们一个时辰前才从南门离开章潭郡,左见山当即带人追赶,终于在章潭郡外十几里处寻到了他们乘坐的马车,还有追着马车的五个黑衣人。
前方的官道上横着根倒塌的巨树,本就受惊的马车根本刹不住,车夫只得拉紧缰绳,拐向一侧的山路。
一个黑衣人已策马到了马车旁,一刀了解了车夫的性命,他的尸体挂在车辕上晃晃荡荡,见黑衣人又要跳上扯,左见山当即命令誓心卫去阻拦,可他低估了黑衣人,对方身手本就不比自己差,还比自己这边多了两人,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也就是此刻,疾驰的马车直直冲下悬崖,黑衣人见状,并没再同他们多做纠缠,匆匆离开了,饶是如此,两名誓心卫仍因伤势太重没能撑到章潭郡便断了气。
“幸好属下不死心,又跑去悬崖边查看了一下,才发现那挂在崖壁上的小姑娘。”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的黄觉忽的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见他离开,左见山忽的跪下:“大人还是罚我些什么吧,属下心中还能好受些。”
“誓心阁本就这样,从进来那日,便是将脑袋挂在腰上过日子,你在阁中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要我宽慰你?”沐照寒没有扶他,转身在桌边坐下,意味深长道,“你是在痛心你那两位兄弟的死,还是害怕我因此迁怒你,不让你做那副使,所以在反复试探我?”
左见山抬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是压抑不住的惊恐,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再装下去毫无意义,马上磕头道:“属下羞愧,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让大人看了笑话。”
沐照寒没应答,也没让他起身,只是问道:“所以,你全程只看到了车夫被杀,马车冲下悬崖,和抓住崖壁捡回条命的小姑娘,并未见到丁县丞的妻子和儿子。”
左见山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答道:“是,可那悬崖深不见底,马车已那种速度冲下去,除非他妻儿轻功了得,不然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沐照寒起身:“知道了,你好好修养吧。”
左见山猛地抬头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与他对视一眼,淡淡道:“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必再多花什么心思。”
他面露喜色,又磕了几个头,连声道谢。
沐照寒出了屋子,看向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道:“丁妙妩……”
“妩媚的妩吗?”
小姑娘轻轻点头。
沐照寒了然一笑,对一旁的誓心卫吩咐道:“处理一下她脸上的伤,让府中的丫鬟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带她来见我。”
“大人觉得丁县丞的妻儿之死有蹊跷?”乔晏同她回到房中,关好房门,转身问道。
沐照寒坐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有几分惊讶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赵典吏说,丁县丞的妻儿不知何时跑的,天亮才被家仆发现,还说她搬空了半间屋子,那么多物件,他们离府时应就是乘着马车的,丁府的家仆除非是瞎了,不然何至于看不到一辆马车出了府门?”
“而且她比左见山早一日到了章潭郡,若急着逃跑,就算不能在当日出城,也该次日早早出发,怎会拖到次日午时?”沐照寒思虑片刻后,又道,“官道上横着棵倒塌的巨树更是奇怪,似是故意逼着车夫拐向一旁的山路。”
“大人疑心,丁县丞的夫人故意留在章潭郡,等左见山到了,才装作乘车出城,实则偷偷留在城中,骗车夫赶着车吸引刺客,引着誓心卫与刺客缠斗,再让马车坠崖,造成已死的假象?”乔晏在她对面坐定后问道。
沐照寒嗯了一声:“各州郡的衙门只会登记进城之人的身份,她是否真的离开章潭郡无人知晓,但她们离开时,我们还未到青云县,她应该不是在等誓心卫,而是在等那几个黑衣人,只是恰好被左见山他们碰到了。”
乔晏又疑惑道:“若非被誓心卫撞见,那车马应来不及冲到山崖下便被黑衣人截了,况且丁县丞的女儿还在车上。”
沐照寒道:“若马车坠崖后,刺客去山崖下查看,一具尸体都寻不到,定会起疑,但若是能寻到那小姑娘的尸体,便只会觉得丁县丞妻子和儿子的尸体被野兽叼走了,就算出了意外,车没来得及坠崖,黑衣人审问小姑娘,也算是为了他夫人儿子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她顿了顿,目光暗淡了几分:“她穿的那身红色衣裙,应该也是为了坠崖后,让人更容易寻到她的尸首。”
乔晏蹙眉道:“难道那小姑娘不是他亲女儿?”
沐照寒轻笑:“当然是他亲女儿,亲生的才更可信,我原本也只是猜测,但她叫妙妩,便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了”
“一个小姑娘,叫妙妩,可有什么不妥?”
沐照寒看着他:“妙妩拆开便是女少女无,本就不盼着她好,不过是文雅些的诅咒罢了。”
乔晏还是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惊讶的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不可置信的摇头:“若是贫苦百姓家,养不起许多孩子,嫌弃女儿还能理解,可丁县丞家富足的很,便是十个八个孩子也是养得起的,何至于如此厌恶自己的女儿?”
沐照寒解释道:“看丁县丞的样子,多说也就不到四十岁,丁妙妩应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许多人迷信,若是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后头即便生了儿子,也会被女儿抢了气运,心狠的父母头胎生了女儿,会直接溺死,没那么狠的,即便留下了,也会起个低贱些的名字,唯恐她真占了弟弟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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