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秋（上）
故事发生在某一年中秋，彼时岁月安稳，外无群尸之患，内无人事之忧。
与正文无关，甜甜段子。
朝城入秋之后向来多雨，这雨从八月底一直淅淅沥沥着下到九月中，中间停一停，却也甚少能见到太阳。作战部会卡在这个时间分发一批保暖物资，到了九月下旬，再一场连绵数日的阴雨落下来，天就要彻底转凉，人们就要换上冬衣了。
今年的雨来得早些，路上泥泞潮湿，室内也沁着一股湿寒。人们都说看这架势，今年中秋时间不赶巧。
沈让窝在反皮的电动沙发里，早早裹上了保暖的毯子，正懒洋洋地在平板上看老墨上一批运回来的中秋特卖。他近几年不太管事，来往货物清单有下面的人操心，虽说依旧有提前预定的权限，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买这些东西主要图个氛围，预定来的有什么意思。
游子龙小队今年中秋没有轮值，休假在家。他划拉了两下通讯器上的新闻，嘟囔了一句，“今晚可能看不到月亮了。”
“说不定能见着。”沈让随口接了一句。
小火龙仰头瞧了一眼外头阴沉沉的天色，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虽说看不见月亮，但中秋节的氛围一点没少。外城区的中秋预热活动提前一周开启，天幕广场的灯效做得相当热闹，湖面架着荷叶莲花灯、嫦娥玉兔灯，商场外墙的灯带在天黑之后会亮成宝塔的效果，透出几分赛博古韵，塔楼之间架设了电子横幅，恰是一轮明晃晃的圆月。
据说中秋夜当晚会有无人机列阵表演，会重现书法、剪纸、皮影等等一系列效果。如果没有下雨，最后还会有露天篝火。
“那你想出门吗？”小火龙问他。
沈让受伤以后深居简出，雨天更是不乐意出门，说是外头脏兮兮的，轮椅出去一趟，回来还得做大扫除。他咳嗽了两声，气管里带着轻微的痰音，这才抬眼看小火龙，“你想去玩儿？”言外之意就不太想去，但是如果游子龙想，他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游子龙瞧着沈让的表情，二话不说打消了带着他去外城区凑热闹的念头，又盘算了一圈，大声宣布，“我去买个菜，今天在家里做饭吧！三十分钟。你就在这儿躺着还是我抱你回轮椅上？”
“帮我带杯热可可。”沈让从中秋特卖中抬起脸，笑眯眯，“加棉花糖的。”
山腰这个房子什么都好，唯独出行不易，日常物资订购之后内城区会定期提供，但如果突然想吃什么外卖零食，食堂和小卖部是不肯送的。小火龙住进来之后连日考了朝城驾照，也不知他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买了辆两厢的小轿车。那车里所有设计都是圆滚滚的，座椅靠枕是圆的，仪表面板是圆的，连车灯都是圆圆的豆豆眼，整个前脸透露出一股傻气。沈让第一回瞧见的时候看了半天，皱着眉仰起头看了一眼小火龙。
“你这么大只，能塞得进去吗？”他做出如此评价。
窗外院子里，一大只小火龙费劲巴拉把自己塞进迷你的豆豆眼驾驶座，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沈让歪着头看着他离去，又翻了翻平板，把它放在活动小桌板上，抬手推开。推开之后操作着电动躺椅躺下，闭眼歇着了。他被游子龙套了一身毛绒居家服，肚子前头有个口袋，是个熊猫。脚下穿着一双黑白色的毛绒猫爪袜。而游子龙自己的睡衣则是一头绿色的恐龙，还带帽子，脚下一双“狰狞”的龙爪拖鞋。照他说，游子龙这人大概是小时候该尽的童心没能赶上，如今二十几岁了有了物质条件，除了出任务的时候帅得毁天灭地，其他时候都可着劲儿买玩具。
沈让想着，笑了一声，也乐得瞧见小火龙开心。
中秋佳节，众人都赶着出门，进了城区就有些堵，驱车一个来回比平时多花了十几分钟，游子龙回来的时候沈让已经睡着了。沈让从前睡不好，非得在床上躺好吃了药才能勉强睡一会儿，也睡不安稳，后来耗空了气血，精神图景受了重创，失眠的毛病成了嗜睡，严重的时候说着话都可能睡过去，如今养好了点，但精神头还是比不上常人。
老卫看过几次，说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多睡睡有助于身体恢复，小火龙也就由着他睡了。
厨房叮叮咚咚，沈让迷迷糊糊听见，脑子没清明，嗓子里的痰先难受起来。他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没清出痰，人倒是醒了，还纳闷游子龙听着动静怎么不来帮他拍。一睁眼，见到游子龙站在躺椅边上低头看他，表情关切之间还有些无辜。
他几次肺炎之后就留下了咳嗽的毛病。
他呼吸肌无力，咳不干净，主要是刚睡醒的时候喉咙黏糊，好在一般也不严重，呼吸不受影响，旁人帮着拍一拍背，他做几次深呼吸的练习，再喝点水，严重的时候可能还要做个雾化，基本就没什么影响了。
沈让自己操作着遥控器把那电动躺椅调整到坐姿，动作变化之间，一双腿痉挛着蹬了蹬，袜子从薄绒毯下头露出来，脚尖位置空空的，被躺椅垂下去的脚拖带了一下，他低下头扶着腿，捞了一把调整姿势，没想到松垮垮的袜子就落在地上。
他双手撑在身侧，摆好前倾的姿势，扭头看了一眼游子龙，那意思——做事情。
游子龙举着两只手，十根手指都沾满了黏糊糊的面粉。这些作战部的战士大多是两个极端，一群人完全不会做饭，对此毫无耐心，做出来的“食物”基本只能满足在外出任务时吃了不会毒死人的水平，另一群人反其道而行之，水平如何暂且不提，倒是十分热衷于此——选个不出外勤的日子，找几个离了食堂只能啃营养膏吃罐头的苦命兄弟来家里，对着菜谱买好新鲜菜肉，打开电视，淘米揉面、切菜裱花，下锅之后尝一口，辣了添点糖，咸了加点水，最后端出锅来，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
有着一个大厨梦的小火龙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脏兮兮的爪子，又看了看已经摆好姿势乖乖等着他拍背的沈让。
“自己咳！”小火龙腾不出手，只好指挥沈让。
沈让的姿势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他向前倾了倾，自觉坐不太稳，拽了旁边的小桌板来，从躺椅下卡进去，滚轮不会跑。随后撑着上身，努力向外呼气。道理他都明白，吸气，往外咳，只是操作起来每每不得要领，吸气只能浅浅一口，假模假式地咳两下，又成了喘息，浓痰挂在喉咙上愈发声音明显。他使不上劲，双肩胡乱用力，瘦削的后背露出蝴蝶骨的轮廓。瘫了这么久，饶是身边的人多尽心地照顾，他勉强保持没有脊柱侧弯，可后背也早就只剩下嶙峋瘦骨，基本没有常人的肌肉形状了。
“咳不出来。”他气息乱着“嗬嗬”了几下，没能把痰咳出来，闷闷地来了一句。
小火龙皱皱鼻子，看着沈让身上那套新买的睡衣，实在下不去手拍。沈让最近身体还不错，这口痰也不严重，他索性板着脸，“怎么咳不出来，手捂着肚子，吸气，往外咳嗽，手往里压。”
沈让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没有动作，只说，“嗯。那你忙去吧。”
小火龙真的就乐颠颠地忙去了。他惦记着自己灶台边上那一盆中筋面粉，他虽然生长在抚川港，但家里祖籍是南方的，小时候父母不怎么做面食，对于揉面毫无经验，每回都面粉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五两面团最后能加出一整盆来。
该说不说，沈让其实是个北方人。
等游子龙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让人已经不在躺椅上了。可说了，那躺椅不比装了辅助设施的床，两侧去路被固定扶手挡着，沈让根本不方便转移，一般都是游子龙直接抱上抱下，最少也得在旁边看着搭把手。
这会儿，旁边的轮椅不知所踪，移动小桌板歪在一旁，平板放在上头，屏幕没关，只是好一会儿没动作，暗了下去，点亮之后看见是一张海报照片。照片上尽是高楼耸立，城市上空充斥着钢铁和灰尘的味道，一左一右对称的两个信号塔设计复杂，尽是重高科技的工业气息，而正中高楼的尖端正挂着一轮明月。
躺椅停在一个极其前倾的位置，几乎能把坐在上面的人“倒出来”，先前沈让盖着的毯子委顿在地上乱成一团，旁边还掉了只袜子。
小火龙头皮一炸。
“让让——”他一叠声嚷嚷起来，冲去书房，没找见人，再去卧室，也没见着人，倒是注意到点动静，仔细一听，听到卫生间里有微微的喘息声，明显是累得不轻。
他敲敲门，传来沈让一声骂，“忙你的去。”
游子龙一瘪嘴。
他不敢进去，又生怕沈让磕碰，只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沈让划着轮椅出来。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沈让嫌他碍手碍脚，扭头瞧他，带着点气性，“怎么不忙了？”
“让让，我错了！”游子龙道歉第一名，索性蹲下身，比沈让的轮椅低了一头。他捉过沈让的手捏了捏。沈让自己动弹不得，肌肉很容易僵，僵得厉害就会难受，有时候是疼，有时候是麻，更多时候说不出来哪儿不舒服，但怎么都不对劲，捏了几下。他装作低眉顺眼地模样，忙不迭求情，“让让能原谅我吗——就气一分钟好不好？一分钟已经过了，小火龙随时待命！”
沈让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被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道歉，脸皮子就有些泛红。可他也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闹脾气，“边儿去，我要去开会——”中秋放假，只有值勤轮岗，没有会议，他连忙改口，“去锻炼了！”
游子龙又站起身，去身后给他按肩。他手大而温暖，裹着细瘦的筋骨不敢用力，沈让被他按得直眯眼，本就为数不多的原则也放下了一多半。
“长官——”小火龙拉长音。
他不喊沈让“长官”很多年，只这么一声沈让就知道他没憋好屁，睨他一眼，气性已经消了，“有屁就放。”
两分钟后，游子龙笑嘿嘿地推着沈让的轮椅进了厨房。
沈让虽是个会种菜的，但这辈子进厨房的机会实在是屈指可数。他表情严肃中透露着一丝茫然，肢体僵硬，好端端地摆在轮椅上，一点都不敢乱动，活脱了一整个不知所措。厨房从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要他来亲自做饭，只有下面的抽屉是按压弹出式的，灶台没有做残障适应，甚至还根据游子龙的身高而做了加高。
游子龙拽了张塑料围裙，三两下给人套上，然后把灶台上的不锈钢盆子一拿，塞进沈让手中，往他腿上一按。
“今天的复健项目！”
古今一轮月，南北两处人。
大家中秋快乐，无论是否能团圆，都能与心念的人心意相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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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番外：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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