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紧绷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有货？”
破旧的皮卡上，壮硕的男人打量了一周外头的环境，露出个略带讥讽的表情。他嘴角挑起，却明显不是笑。此人是流离者中体型最健壮的人，名为刘牛，人称阿牛。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小李那么信誓旦旦的，说不好真有呢。”
“张工，你打的不只是这个主意吧？”另一人接了一句，是队伍中的一名女性，名为艾米。她扎着高马尾，怀中抱着一捆黑布绑上的长条形物件，很容易看出是枪支。
被称为“张工”那人笑了笑，“现在反正有——”朝着窗外扭头，冲同行的车辆努了努嘴，示意，“——同路。咱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要是能找着‘肉’，那就补充点资源，要是不行，咱穿过死人谷，带点儿东西出去，‘那边’多少也能给点报酬。”
“你别看老罗不说，他心里头一准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张思恒捧了一句。老罗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但笑不语，他满是褶子的脸上褶子更多了，平日严肃凶悍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质朴的真诚。
几人也都笑起来。有一名火系异能者暂时同行，怎么都比先前令人放心，气氛也缓和许多，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车上还有一男一女，却没怎么说话。
朝城车队，一车。
遇袭之后，一直是游子龙在驾驶头车。一来是他昨天休息得久，二来是他能用哨兵能力，面对紧急情况能够更敏锐地作出反应。他面上早没有了先前的轻松，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并不显得疲惫，倒是聚精会神，有几分罕见的严肃。
沈让在一旁闭眼休息。
后车厢，李朗额上见汗，在这寒冷的温度下，显得尤为醒目。唐峥双手扶膝，正襟危坐，小大在一旁，时不时和前车厢的游子龙闲侃几句，一会儿又回来观察这位，心说别是受伤感染或者淋雨着凉发烧了才麻烦。他提议问问关燕，却被李朗摆手拒绝了。
“我——”李朗噎了一下，“我没事。”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他舔了舔嘴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显得有些局促，“丧尸潮之后，整个环境改变太大了。”
小大倒是纳闷。他对“死人谷附近有人居住”这件事本就持有怀疑态度，自始至终对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就不抱什么期望，却没想这位流离者这么较真。他想了想，拍了拍李朗的肩，“小问题，就算到不了驻地，晚上咱们这么多人，警醒着点，也能——”
“不行。”李朗猛摇头，“肯定就在附近。”
小大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坐回去，转过头瞧着外面。李朗又探到前车厢与游子龙沟通，他支支吾吾说着，游子龙只觉他的描述十分模糊。沈让在一旁闭目养神，忽然来了一句，“你最后一次亲自去这个人类驻地，是什么时候？”
李朗愣了愣，“差不多一年前。”
“但它已经存在很久了。”李朗解释，“至少有七八年了。”
沈让沉吟，起了几分好奇，这个所谓的“驻地”，又或者是“补给点”，位置如此诡异，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是什么人在里头？而车上这名流离者，为什么会在七八年前，与一年前，反复深入这个危险的地方。他最初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可流离者本就是很神秘的一群人，他们有自己的关系网，有自己在末世中生存的方式。长期居住在人类基地中的人很难深入流离者，更别说理解或融入他们的生活。
“对方是什么人？”沈让终于选择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提问，“可信吗？”
李朗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像是叹了口气一样，“人要是活着，那肯定是不会害人的。”
言外之意，住在那里的人大概已经死了。
丧尸潮过境，死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李朗这样推测也并无不合理的地方。沈让闭上眼“嗯”了一声，却听小大追问起来，“为什么你觉得那里的人现在已经死了？”
李朗被问得一愣。
“丧尸潮啊。”
沈让却掀了掀眼皮。
如果能在那里生活很多年，那个驻地要么就是持续有人提供补给，要么就是具有狩猎或者更高级别的获取资源的能力。而这名流离者提到过这地方有一定的资源储备，应该不会同时做出这人因为资源储备不足而死亡的推定。
另一方面，这地方在死人谷附近，距离人类聚集的城市比较远，位置又刁钻，丧尸手里没有地图，找到这地方并且把两人变成丧尸的可能性太小。
如果李朗的得出推论的根据是丧尸潮，也就是说——
“林子里这些丧尸动物，是这次丧尸潮以后出现的吗？”沈让忽然问了一句听起来不太相关的话。说话时不知是哪里不舒服，中间换了几回气，还压抑地咳嗽了两声。游子龙满脸担心地转过头，想着要不要给沈让拿水喝一口，沈让却并未注意到他递来的关切眼神。
游子龙微微抿着嘴唇，状态其实有些紧绷。
李朗皱着眉琢磨。
“反正我上次来还没见过。”李朗得出结论，“大概是吧——欸，小心！”
他话音刚落，车前就倒下了一块枯朽却巨大的空心树树干。那树活着的时候大概已经历了太久，纵然枯朽也粗壮冥顽，像是岩石，能经得住风雨消磨，只有漫长的岁月能一点点将它侵蚀、腐化。
游子龙猛一踩刹车，盘子一甩，整个车子在泥泞上几乎漂移了出一道弧线。
只有细小的碎渣迸溅到车身，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树桩的空洞里，黑褐色的液体流淌在地上，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泥水还是腐朽的汁液。睡在里头的小动物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并没有丧尸的痕迹，看起来只是风太大，而这一刻百年不死、百年不朽、百年不倒的巨木就轰然倒在了这一个平平无奇的瞬间。
沈让吓了一跳，脸色尚且没什么变化，双腿却猛地踢蹬起来。平时用不上劲的膝关节不时伸直，小腿带着松动的脚踝不停晃动，在短靴里的脚背不停地踹在车厢壁上，紧紧咬着牙，却仍压抑不住粗重的喘息。
“让让？！”游子龙换挡的速度之快，险些把档把给一把拔下来，又将手刹一挂，整个人就扑过去扶沈让，沈让顾不上说话，额角淌下冷汗来。雨天阴冷潮湿，关节僵硬肌肉痉挛得更严重，也难怪他疼得受不了。他自己察觉不到提在车厢上的疼，只是神经痛得厉害，整个身体里像爬满了小虫子。一路上，一阵一阵的剧痛和要命的麻痒接踵而至，在这一刻齐聚一堂达到顶峰，他除此之外，不知身体哪里出了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毛病，只觉得上不来气。
游子龙手忙脚乱给沈让把安全带解开，又尽可能地放平了副驾驶的座椅。沈让双腿犹在抽着，按摩也不起效了。严重痉挛通常是因为肌张力异常，并非平日里改变姿势是出现的那种小幅度抖动，哪怕换一个姿势也制止不了，只能给他创造个安全的环境，不磕碰受伤，然后等着这一阵痉挛自己过去。
游子龙吓得半死，主副驾驶位之间有一段间隔，他一时间也过不去，他扶着沈让以免这人滑下去卡在更糟糕的位置，根本腾不出手，却又恨不得分出身来跳下车去把沈让抱住。
什么狗屁驻地，什么狗屁流离者，就算露营在野外又怎么样？天色阴沉沉的一直在下雨，本就不适合赶路。这帮同行的人也无非就是看上了朝城的资源，纵然对林子里的情况有些了解又怎样？他不喜欢这些流离者，也不喜欢今天这个日子。
他不喜欢下雨天，从来都不喜欢。
沈让显然是感受到了游子龙这一刻的情绪。
年轻的哨兵当惯了普通人，一日之内，先是为了探路一直使用哨兵的能力，后是遇着危险被迫使用异能，又一路紧绷着神经驾驶，本该有向导在一旁安抚。可沈让为了隐藏身份，不敢再释放向导素，也全然忘记了对游子龙进行精神抚慰。
沈让这才想起来游子龙本身对雨天就有些应激。
“没……”沈让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话语被抽动的肢体打碎得七零八落，一个字里能抖出十五个颤音。他却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没什么事。”
颤抖中的手臂愈发不受控制，哆嗦着碰到游子龙的衣服又砸下来，沈让喘了几口气，“就是坐久了——”
脚背“砰砰”地踢在车厢璧上，把他的话音淹没。随后就如同鼓点一般，融入了引擎轰鸣与雨点砸在铁皮车顶疾风呼啸而过的嘈杂背景音中。沈让的喉头徒劳地动了动，最终咧开嘴，吃痛之间，却对游子龙露出个笑容。
游子龙被他这个笑刺激得双目赤红。
他不知道沈让的痉挛竟然能如此漫长。
沈让本人并感觉不到具体的痉挛，只是难受。他通过脚背蹬在车厢壁的声音判断出痉挛幅度逐渐减弱，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看着双眼通红的游子龙，苦笑了一下，抬起胳膊，胡乱压在游子龙背后，不得要领地发力往前一带。
游子龙却乖，顺着他的力气俯身。
沈让仰起脸，温凉的唇齿就贴上来。向导素涓涓从口中汇入哨兵体内。他全然不顾众目睽睽，脸皮子向来比纸都薄的向导哪里做过这样的事，脸皮子肉眼可见地烧起来，血色一直蔓延到耳根。游子龙只觉心脏剧烈地跳动，他坐直身体，大口呼吸起来，砖头看了沈让一眼，又重新俯下身，双眼通红，恶狠狠地对着沈让的嘴唇啃下去。
落下的却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我的重要角色又一次出场失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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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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