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母子
这栋房子是在加油站小超市的基础上改建的，大约是成本有限，整体上与当初变化不大。正前方有落地窗，侧面还有夜间专用的收银窗口。屋里的灯光将人影暴露出来，而外面的东西潜伏在暗处。如果是怪物，那还好说，总归是没有武器的，可如果是手持热武器的人类，那么屋子里每一个晃动的身影都有可能成为火器的目标。
屋里出现几声响动，营帐灯很快熄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十余人的呼吸声，硬是压得轻不可闻。
四下一片死寂，无人妄动。
室外，脚步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却混杂了更多的动静。像是鸟类扑扇着翅膀，树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拽痛了，瑟瑟颤抖着哭泣，无风自动，干枯的枝桠在剧烈的摇晃中碰撞在一起，发出干涩嘈杂的杂音。本是细碎的，却因为万树同悲，成了背景中巨大的哀鸣。
林间无数啼鸣声响起，凄厉嘶哑，划破深夜寂静的长空。
仔细听来，一半是“呜哇呜哇”一半是细碎的“叽叽喳喳”，融在漆黑的夜色中，不知名的生物成群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人。
这场景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游子龙将沈让护在身后。他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仅仅一对母子不足以让他产生如此警惕，纵然是十几人的队伍也未必能使他感到畏惧。可他生而拥有野兽般的直觉，外面的东西令他不安。
飙高的肾上腺素使人心跳加速，他浑身紧绷，每一条肌肉都是激活的，像一只巨龙，观察着眼前的入侵者，守护着身后的宝藏，蓄势待发。
没等任何人反应，林中的那种动物成群地朝着孤单的小屋涌上来。
不知是坚硬的喙还是角质的利爪在磕碰在玻璃上，不时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差，那样的魔音几乎近在耳旁。也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一股风浪忽然掀进来，大门忽敞，呼啸的北风泼天灌进来。而围绕着房屋的不知名生物也纷纷扑来，黑压压、密密麻麻地涌进房屋。
尖叫声四起。
不知是什么人开了枪。
火光突兀地亮起来，转瞬即逝。不少人还是借此看清了这群生物，顿时有人惊呼起来，“是蝙蝠！是蝙蝠！”
沉闷的坠地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浓稠的味道让人上不来气。
或许是同伴的死亡激活了它们的凶性，或许是鲜血引发了嗜血的天性，这些蝙蝠更疯了。巨大的翅膀从人脸上拍过去。温热的绒毛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光滑的骨翼上长着长刺，不时露出细长尖锐的獠牙，隔着衣物扎在紧绷的皮肤上，疯狂地、嚣张地啸叫。
游子龙三两下脱掉外套，一回身，外套带起一阵风，划出个漂亮的弧线，紧接着盖在了他身后的沈让头上。
沈让完全没来得及提出抗议，就听见耳边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成群的蝙蝠被击中之后发尖叫，从半空跌落，屋外仍有乌鸦盘旋哀鸣。
被蒙在衣服里的沈让：……？
朝城这边各显神通，胡颜颜和老墨都是本体异能者，调用异能后皮糙肉厚，对付蝙蝠不在话下，谢家豪也在裸露的体表凝出土系异能制造的盔甲，能够抵御攻击。
小大手里没拿枪，见鬼地挥动着一口沾了油滴着汤汁的大铁锅，不知是不是慌乱之中打翻了醋瓶子，那味道叫一个刺激，身侧两米内空无一物，别说蝙蝠了，连直立行走的人类都不敢近身。
关燕一手持枪，一手将半蹲着的夏天护在怀里，而夏天正低头，紧张地折腾她的通讯器……
而流离者那边稍显混乱。
“李朗！你不是说这是你姘头吗！”一名流离者愤怒地叫唤起来，混乱中气息不稳，尤其显得气急败坏。
一颗子弹能击中一只蝙蝠。可深处荒野林间，蝙蝠群黑云密布地成片袭来，无穷无尽，这样打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更何况他们的敌人并不是这些恼人的蝙蝠，而是躲在门外，尚未现身的那个人。
人们很快认清了这件事。
“你快和她说说！你还给她接济过物资，咱们是自己人！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啊！”
“哦？”
成群的蝙蝠背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音色很怪异，有种原生态的野性。但凭良心说，她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有种稳操胜券的镇定。
“接济我？”她大笑起来，声音教人分不清远近，恍如遗世独立，远在一室混乱以外，只冷眼瞧着房间里的纷扰。她笑够了，带着讥诮问他，“这回也是来接济我的？带着娘家，和新入赘的倒插门？”
“噢，说错了。应该算男妾？”
曾仁确是李朗带进来的人，近几年才加入。众人都知道他和李朗的关系，可堂堂哨兵，占尽了多重性别红利，却被一个食物链底端的“原配夫人”这样揶揄，实在荒唐。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笑。
霎时间，曾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胡颜颜注意到他的反应，下意识拽了一把。这女人实力莫测，敌友难辨，但能交流就是个好兆头，没必要为了口舌之争再起争端。
却不想他这样一抓不仅没能把人拽住，还起到了反作用。
曾仁一把夺过了胡颜颜手中的枪，从人群中爆冲出去。蝙蝠被他撞上都没来得及躲，与此同时，哨兵的信息素瞬间在房间里蔓延开来，那是极具挑衅意味的信息素，通常在哨兵被激怒时释放。
“糟了。”人群中有人低叱了一句。
哨兵其实是很危险的生物，他们为战斗而生，生而强大、敏锐、富有攻击性，一旦进入战斗模式，无比暴戾，在极端情况下丧失神志，沦为愤怒的杀戮机器，只受到激素的控制。更糟糕的是这种症状可以轻易出现人传人现象。
老罗骂了一声娘，“这小子没吃抑制剂吗？”
在场的几位哨兵都开始躁动。人体说白了是激素的奴隶，大脑中所谓的自我意识和理智都不过是神经传导的电信号，这些电信号能够轻易被激素改变。经过抗压训练的哨兵能稍微好点，但该疯还是得疯。
沈让嗅着这味道顿时就觉得脑袋疼。
他抬手扒拉着脑袋上顶着的外套，游子龙体型大，那外套又是越野用的，沉得要命，他双手触觉是麻木的，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完全没法判断手里摸到的是外套的什么位置，扒拉了半天，胳膊都抬累了也没把脸露出来。
外头已经打得鸡飞狗跳，听动静是有人冲出去了，外面的女人手中有自动步枪，一片混乱中开了火，枪声四起，动物的哀鸣也愈发密集。十八对二，屋里的人很快占了上风，只是蝙蝠难搞。好在夏天也终于从通讯器里抬起头来，将手举得很高，通讯器中发出了几声高频刺耳的噪音，很快就听不到了，只有几名哨兵捂住耳朵。
行走的醋味人形蝙蝠驱逐器跟上来，开始挥动铁锅。
“放开他——”女人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沈让可算从盖在头上的外套里挣扎出来了，他有些喘，低低咳嗽了几声。小大此时拿了个手电筒，夏天手里的通讯器屏幕也亮着微光。他借此看清了门外的状况，曾仁举着枪抵着那女人的太阳穴，旁边有个身高只到成年人大腿的小孩，被流离者中一名沉默寡言的男人抱着。沈让只依稀记得那男人叫“花儿”，别的几乎没有印象，可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小孩很瘦，皮肤在光线下显得苍白，形容枯槁，一双眼睛被凹陷的脸颊衬得很大。他就这么看着人群，没有恐惧，也没有挣扎。
李朗死死盯着那个孩子，反倒透露出惊恐。
女人看了孩子一眼，眼神里却不是想象中的恐慌。绕是精神力强大如沈让，也并没有在那一瞬间捕捉到这个人真实的情绪，只感受到雪亮的视线。那女人不再看她的孩子，而是看过来，死死盯着他的轮椅。
“这可是个加油站。”那女人忽然说。
所有的噪音都在一瞬间静止下来。
“油泵里还有很多存货。”她并不慌张，声音里甚至带上笑意，笑声中带着一丝畅快，每个人都能从她雪亮的眼中看出疯狂，可偏偏她的声音如此理智，“我们孤儿寡母，在这里住了很久，你们不会觉得，我没有防备吧。”
“我本以为我们两人会孤零零得死去，如今能有这么多人一起陪葬，好得很呐！”
游子龙弓起脊背。
高级哨兵之所以被称为“高级”，并非因为他们的信息素更加“高级”或者“浓郁”，甚至也与自身对信息素的调控能力关系不大。被称为“高级”是因为他们的战斗能力。完全战斗状态的高级哨兵□□能力接近野兽，沈让毫不怀疑，游子龙此时此刻正在测算，在这个女人动手引爆加油站之前，被他制服的可能性有多高。
沈让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游子龙不为所动。
沈让使不上力气的手指微微屈了屈，握住了游子龙的左手。那力道对于一名战斗状态的哨兵而言，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却已经是他当下能用出的最大力气了。房间里几名哨兵的信息素混乱交杂，他此间状态不算好，为了不暴露向导身份，单是压抑自己的向导素就需要不少精力。
他咳嗽了几声，腹压改变，腹部肌肉痉挛，腰背痛成一片，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他微微喘着，带着笑意，分明教人察觉不出半点精神力波动，却如深海暗涌的波涛，汹涌地包裹住了每个人的情绪。
轮椅碾过地面，他回到小桌前，抬起手，锅盖从无力的指尖滑出去，当啷一声砸在一旁。而白萝卜炖牛肉的香气却一下子溢出来，在铺天盖地的腥风血雨中飘开，谈不上占据上风，却总能让人嗅到一丝安定。
“孩子不是饿了？锅里还有，再打下去就全糟蹋了。”
嘿嘿我的重要角色还挺帅的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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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第二百零四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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