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听松叉开腿蹲着,剥开了能量棒的外皮,递到了他嘴边,口中劝着:
“城主,您将就吃吧,坐着躺着都一样。”
沈让侧身俯在地上,身体对折,保持在一个断了似的诡异姿势。
“拿走。”沈让皱着眉头,扭开脸。
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激怒了方听松。他猛地站起来,退开半步,压抑的怒火和本能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我好心好意送来吃的,你别太嚣张!”
他实在不忿,想不通为什么沈让落到了这个境地,竟然还敢高高在上地挑三拣四。
他退开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城主,你今天的药还在我这儿呢。”方听松不知从哪里拖过来一张桌子。也许那桌子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沈让从没有注意过。他俯下身,从兜里摸出来一片药,拿到沈让面前晃了晃,才稳稳地放在那张桌子上。
“您既然不要我,那就自己来拿吧。”
方听松说。
沈让脑子混沌,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到方听松的意思。
说来可笑,他的确离不开这东西。
他缓慢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得厉害,在房间里茫然地转了几周,才锁定了桌子的方向。只见他手肘压在地上,拧着双腿,试图拖动无力的躯体,可手上发麻发软,他撑了一下并没能爬出去,一下子又摔回地上。折成锐角的身体换成了一个接近直角的姿势,残破的裤子也被拖着弄得乱成一团。
短短半米的距离,竟然遥不可及。
方听松并没有离开。
他背靠着门,欣赏着这位不可一世的城主挣扎的模样。
他看见沈让用下巴蹭着地面,肩头一耸一耸地,像蠕虫一样拖着残破的身体往那桌子靠近。那双腿像是多余的部分,不知疼痛地拖在身后,只在爬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尿痕。
沈让蹭到那桌子边上,整个人弓成一团,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残枝败叶。他试着抬手去够那粒小小的药片,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指尖抖得厉害,只能在空中无力地扑了几下,又连带着整个身体,狠狠砸落在地面。
桌子的桌角长短不一,被他如此一砸,晃了几下,药片轻轻一跳,掉落下来,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滚了几圈。
沈让愣了一下。
他眼前模糊得厉害,根本看不清这么小的东西。他歪着头去听,却不再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声音,只好试着眯起眼去找。身体扭曲地趴在地上,一双没什么触觉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却怎么也触不到那小小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摸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地方。
一双手苍白、骨节突出的手指在地面上缓慢地划动着,骨节刮着灰尘和泥污,划出一串模糊的痕迹。
沈让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压住,趴在那里,喘着粗气,挣扎着想再爬起来,却只是让自己更狼狈地摔回了地上,头磕到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药片就在附近,他刚才听到了。
——可是无论怎么摸索,都够不到。
像是命运在捉弄他,把希望随手丢在眼前,又把他所有能攥住希望的力气都抽干了。
方听松终于满意了。
走上前,收着力道踹了沈让一脚,用脚背和小腿帮他把双腿向后挪了挪。
沈让的姿势终于变成了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侧卧,他右肩狠狠地发力一拧,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上身躺平,只是双腿仍旧是侧着的。他仰起头,大口地呼吸。方听松又上前,用脚尖拨了一下沈让的腿,帮他躺平,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
他看了许久。
“你求我,求我我就把药给你。”
沈让沉默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方听松以为这人晕过去了,却忽然听到沈让笑了起来。
“你说……我要是杀了你,外面的人,有谁……”
沈让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可方听松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忽然意识到,地上这个人有贴身藏种子的习惯,此时此刻,沈让的衣兜里很有可能藏着剧毒的荆棘或者能勒死人的藤蔓,他一怒之下可以轻易杀死自己,而外面那些人只会冷眼旁观。
他重新蹲下来,把那瓶营养剂拧开了,放在一旁,又转身去扶沈让。沈让身上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可相比这些日子他到的半人半尸的玩意儿,多少还没那么恶心。方听松“哕”了一声,单膝跪地,挥手驱散了苍蝇,把沈让的上身扶起来少许,让这人靠在自己立着的那条腿上,把药片捡起来塞进去,让粗糙的嘴唇碰到他的大拇指,血痂和死皮一起,像粗砺的墙壁。
沈让干吞了那味道古怪的药物。
方听松又将营养液送到沈让嘴边,沈让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营养液,可很快,沈让就又上不来气,只颓然仰头,连连喘息。
“我有个问题。”沈让匀过那口气,忽然发问。
方听松瞧他一眼,“问呗。”
“方田为什么背叛?”
方听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居然笑了起来。他说,“我以为你会打听点别的,没想到你居然有闲心关心这个?”
“我叔叔跟了你那么多年,还只是一个警卫,没有一点儿优待。他一把年纪,连老婆都没讨到,家门无后啊。你要是老老实实给我安排个好点的岗位也就算了,你,还有你那姓游的小白脸,想断我活路,是要我方家绝后。”
沈让显得有些疑惑。
他显然没能跟上这独特的脑回路,作为一名取向不太直的男性向导,他无法理解那些根深蒂固传宗接代的观念。可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方家确实是家门不幸。”他说。
方听松的脸色黑了黑。
可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又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城主。”方听松眼睛一转,“你想不想清洗一下?”
沈让闭着眼,隔了好一会儿,眉头皱着,却发出一声“嗯”,算是答应了。
他自然不觉得方听松有那么好心,可偏偏这具身体除了依靠别人的“好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方听松拖着他靠到了墙边。
只是坐起来这么一点,他就晕得厉害,额头上覆满了冷汗,过长的头发也黏在眼角。他双腿岔开瘫在地上,膝盖弯曲朝外,鞋子和袜子早就在拖拽中无影无踪。他腹部没有肌肉,很软,但内脏缺乏支撑,坐起来的时候会微微外凸。外套隐约勾勒出透析管的形状。
方听松瞧见,隔着外套研究了片刻,拽了一把。沈让闷哼了一声,他抬头去看沈让的表情。
沈让别开头,闭上眼。只任由这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摆弄。
方听松见状,悄声从衣兜里拿出剪刀,将沈让的衣裤都裁开口子,轻而易举地脱了下来。他心跳加速,慌乱地在沈让的上衣衣兜里摸索起来,却忽然听到沈让开口,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很害怕。”
在说“怕”这个字的时候,他嘴唇细小的伤口又裂开喷出血珠子,血珠子落在脸上和衣襟上。他下颌微微发青,胡茬尚未冒出皮肤,眼皮和面颊却是红的,眼里噙着水波,眼尾还有笑出的泪痕。血珠子溅开,并不起眼,偏又给这样狼狈一张脸添了几分诡异。
方听松的动作一顿。
沈让颤巍巍抬起手,自己拽了一下贴身的长袖。白皙的颈部和前胸都露出来一大截,皮肤细嫩,在这脏污的室内,显得分外突兀。
方听松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一刻,沈让却将手伸向剪刀。
那剪刀是户外求生用的,锋利无比,他冒冒失失地撞上去,手上瞬间冒出血痕。他却似乎不知疼痛地又抬手蹭起了衣领。
一包扯烂的小袋子,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他的手也随之无力地坠下去。
那些种子洒落之后,几乎在瞬息之间冒出了幼芽,方听松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沈让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沈让无意识地舔了舔流血的嘴唇,砸吧了一下血腥气,血腥气盖住空气中的尿骚味儿,他自欺欺人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你在找这个吧。”
“不止是你怕。他们也怕,所以才派你来搜身。”
搜身是迟早的,这些人把他关在这么个不见天日没有土壤和植物的地方,就是忌惮他的异能,自然不可能让他贴身留着能作为武器的植物。他早就意识到这件事,既然如此,由方听松来搜身,总好过让外面那些眼尖的哨兵或精神系搜身来的好些。
一缕莹白色的光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闪过。
那光芒被瘫软的手掌遮挡住,并没有引起方听松的注意。
方听松这会儿顾不得嫌脏了,他咽了口唾沫,着急忙慌地拾起那些种子,期间匆匆抬头看了沈让好几眼,生怕这人忽然改变主意,动手杀人。沈让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而轻飘飘吐出一句。
“拿去表忠心吧。”
方听松愣住了。
“你为什么帮我?你安的什么心?”
“互利互惠罢了。来搜身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沈让慢吞吞地开口,眼睛依旧是闭上的,“我已经在他们手里,你就没有价值了。你以为你是自告奋勇的实验体,他们会让你当改造人……咳咳……”
“你看看那个莫萧,再看看那些……半人半鬼的东西,如果他们手里有药,何必抓我。他们又要拿什么改造你?”
“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讲信用?”
沈让上扬的眼尾噙着因为不适而泛上的红晕,他半睁开眼,眼神显得无比讥诮。他声音很轻,气息不稳,语气却十分恶劣,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方听松耳膜里,撞得人一阵一阵发晕。
“你现在的价值,就是伺候我。”
我觉得我还能虐让让好几章,但是不知道我敢写,你们敢不敢看……
5月9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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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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