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应激障碍
刚刚经历过心跳骤停,沈让的精神并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太久。
无论是炎溯来访还是与蔡清见面,都是靠着意念在撑,外加一点精神力上的刺激。当病房里没有那些驳杂的精神力和信息素时,他大多数时间是处于嗜睡和浅昏迷中的。纵然能对语言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却并不的真的清醒。
能感觉到游子龙,他就会安静许多。
医疗组的行动专业而迅捷,六人围在病床周围,有人查看呼吸机的参数设置,有人采血,有人测量生命体征。领队的医生戴着白色手套,掀开沈让的眼皮,强光紧跟着闯入视野,他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很快挣扎,试图偏过头躲开。
“你——”游子龙正要开口,却见医生皱了皱眉。
他蓦地闭嘴,压住心中的不快,将目光投向那名医生,紧张地屏住呼吸,试图等待一个宣判结果。
“血氧93,呼吸机FiO? 50%,模式SIMV,PEEP维持5。”
“睁眼反应三分,瞳孔圆形等大,对光反射正常,视觉异常,无追光,无定向,无聚焦。准备眼底镜。”
张结海站在医疗组带来的器械旁边,他偏身让出来,一名医疗组成员迅速开始翻找。与此同时,另一名名医生将拇指按进了沈让的凹陷瘦削的锁骨下方。
沈让痛得一哆嗦。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濡湿了睫毛,沈让眉头皱紧,意识朦胧地半张开嘴,不知是痛呼、喘息,或是想说什么,双肩瑟缩起来。伶仃的身体微微颤抖,白皙瘦弱的颈部绷直,颈部的中心静脉置管随着动作抖动着,他不安地转过脸,带着喉管正中的呼吸机插管微微移动。
游子龙顿时应激一般炸了毛,“你干什么!”
“锁骨上下压痛存在。”
医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作答,却迅速停下了按压。她握住了沈让另一侧的手,将无力的手臂从床上拽起来,将沈让的蜷缩在掌心的拇指掰出来。那只手微微哆嗦,但在姿势调整之下很快停下了细微的痉挛,医生按压的他的拇指甲床,他毫无反应。
“甲床压痛不存在。”
那是颈部脊髓C6和C7控制的神经,恰好是沈让的损伤平面。另一位站在床尾的大夫也掀开了被子,露出沈让裹成粽子一般的双腿和下垂水中的脚,得出一句结论,“下肢完全无反应。”
随后,医生在他的手臂三角肌位置按压。
沈让肩头微耸,一旁监护仪上的心率却逐渐升高。
医生伸手掀开沈让的被子。
薄薄地被子掀开一半,沈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长罩衫,是从前往后穿的,为了方便照顾,连后背的系带都没有系,相比一床被单,它只是多了两个宽大的短袖,因此轻而易举就能脱下来。医生又一次拽起他的手臂,这次并没有做别的,只是将一侧的袖子脱下,细瘦苍白的手臂又很快被放回床上。
“麻烦让一下。”
另一名医生上前,对游子龙说。那人拎着心电图机器,游子龙认得这东西,他犹豫了一瞬间,看了看沈让,到底开始退开了。
沈让的衣服被脱下,身体彻底暴露出来。
他瘦得过分,皮肤苍白如纸,胸廓下肋骨根根分明,心肺复苏留下的瘀痕触目惊心,如同损毁的画布,一侧塌陷处微微起伏,腹部因瘫痪而轻微隆起,无法自主收缩。腹部往下,纸尿裤平整地包裹着,将软成一滩的大腿衬得格外瘦弱,膝盖骨伶仃突起,小腿则粽子一般,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
“胸廓不对称,骨折可能性高。”
医生弯下身,动作麻利,冰冷的诊器贴上胸口的皮肤,那是他身体没有知觉的部分,他不知道冷,全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听诊的过程要比想象的长。
有人扶着他,有人翻动他,有人托着他的肢体,沈让想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左下肺几乎听不到呼吸音。”她对身后记录的护士说,“右侧有痰鸣音,底部啰音清晰,有积液或者水肿……”
“心音低,偏钝,节律慢,有杂音。”
医生戴着白色的手套,一枚一枚地往这具清瘦的身体上贴上心电图的电极片。洁白的贴片在苍白的皮肤上并不扎眼,金属电极的触点泛着冷光,红红绿绿的导线依次接上去,另一端连着仪器,仪器滴滴答答地发出警报,将生命简化成一根根枯燥的折线数据。
“窦性心律,心律不齐,发现早搏、发现T波倒置、QT间期延长,怀疑心肌损伤。”
专业的术语不断响起,没有分毫感情。那些医生护士关心每一项细微的数据,却没有半点所谓的人文关怀,与其说是检查病人,倒不如说是在调试一架精密的仪器。
沈让猛地睁开眼睛。
他瞳孔震颤,仿佛有什么被骤然唤醒,不聚焦的视线在空中急速扫动。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环境。呼吸机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像是在躲避什么,却无处可逃。
医生七手八脚地按住他,严冬和游子龙冲上前。
张结海的脸上露出几分思索,几分震惊,似乎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这是……应激障碍?”
“什么意思?”游子龙厉声问他,“他对什么应激!”
“……医疗环境相关的一切。”张结海说。
“但他向导能力觉醒之后只发做过一次,学会掌控精神力以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如果是应激障碍……你们按不住他的,要给镇静剂。”张结海说,他语调很沉,语速很快,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游子龙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词,“小时候”“应激障碍”“医疗环境”。应激障碍的全称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在这个年代很常见,有些人会突然忽然不合时宜的愤怒、紧张、退缩,严重的也有不认识人发疯打架杀人的,与哨兵的躁狂有些类似,但诱因不同。应激障碍的诱因往往是遇到了与当初发生创伤时类似的情景,大脑不受控制地闪回。
可按照张结海的意思,沈让在觉醒向导能力之前就有了这种应激障碍,还发作过不止一次。
他经历了什么才会留下这样严重的应激?
他不是北舟城炎家捧在手心的小儿子吗?
可这显然不是能够细究往事的时候。
沈让的肩胛剧烈抽搐,颈部和额头的血管跳动剧烈,喉管急促起伏,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有撕裂似的气音冲出气管切口,喉头挣扎着发出一连串混着痰音的哑响。他的指尖剧烈颤抖,腕部肌肉绷紧,残存的上肢张开想挡住什么,可动作凌乱迟缓,像是被困在身体里的野兽。
严冬的动作比谁都快,他的移动医疗电脑桌上有预抽的镇静剂,他劈手拿起来,试图从沈让颈部的中心静脉置管末端注射进去,可不知为什么,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异常地颤抖,像是教科书中描述的惊恐发作,额头的冷汗紧跟着渗出来。
“心率二百一十三!”医疗组的人开口。
“血压两百三!”
几乎是同时,张结海脸色已经白了,“哨兵和向导先离开!”
他话音未落,碾压级别的精神力轰然炸开,如海啸一般汹涌地吞噬着一切。
游子龙摸到沈让的掌心皮肤下传来的微颤与粘湿。他再低头看,沈让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出虚汗,但汗液不是均匀渗出,而是沿着胸骨、锁骨间的凹陷和肩胛的边缘一道道地渗,像是身体某些阀门忽然失控。
沈让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情绪,剧烈痉挛起来,瘫软的身体仿佛突然活了,过电一般,胸膛以下的肌肉以极不协调的方式猛烈痉挛。膝关节下垂的双腿在被褥下抽动成了诡异的角度,脚踝内翻,呈强直状蜷缩,毫无意义地抵抗地心引力。一双瘫软在身侧的手臂僵硬蜷起,手指抽搐着,呈现出爪子一般的狰狞形状。
医疗组的哨兵向导走出房门的时候,步伐蹒跚,几乎是踉跄着摔出去的。普通人的反应稍微弱一些,可严冬的鼻血却已经流出来。严冬擦了擦发痒的鼻子,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脑子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当初沈让用枪指着自己的头,那属于手下留情。
张结海低沉的命令声又响起,“所有人都撤退,得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游子龙没有动。
张结海上前一步,拽住游子龙,试图把人带出去。
游子龙猛地一抽手,恶狠狠地瞪着张结海,作为沈让的结合哨兵,他本不该感受到任何攻击,可此时沈让的精神力却失控一般不分敌我,不仅是游子龙,甚至是沈让自己,也一样承受着席卷天地的波涛。
“让让!”游子龙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扑在床边,他喘着气,歇斯底里地喊,“让让!”
“他们都走了,都走了,只有我,只有我在。”
“你别发脾气了,我害怕——”
游子龙的手也在发抖,他却将异能灌在手掌中,温热的手掌轻轻在沈让的后颈和肩部摩挲,不断重复着沈让的名字。终于,沈让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海啸的攻势微微缓了缓。游子龙喘着气,勉强稳定心神,闭上眼,精神力缓慢释放,如同一只微光摇曳的灯塔,在汹涌海潮中撑出一线微弱却坚定的指引。
游子龙哆嗦着捡起地上那支严冬没能注射进去的镇定剂。
“让让,打一针镇静剂好不好?”
“我很担心你,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会把他们都打跑。你好好睡觉,好不好?”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让让,睡吧,我保证你再醒过来的时候,咱们还在这个病房,我也还在这里。”
沈让终于整个人软下去,他缓缓闭上眼,整个人的血色褪去,嘴唇动了动。
“别走。”这次他说。
我更新了!
终于要开始讲沈让的往事了(并没有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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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应激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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