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烫手山芋
可所谓口说无凭，炎佐一句轻飘飘的猜想，纵然给医疗组带来一些思路，却也没办法一下子确定沈让病情变化的真实原因。找不到原因就只能先支持症状，严密监测生命体征、补液、上升压药，可心率也不大好，一直很快，维持在警戒线的边缘，稍微一点动作就会引起仪器报警。
沈让几乎一直在昏睡，中间模糊地醒来两次，安慰了一句游子龙，说没事，只是有点累，就又昏睡过去。
游子龙提心吊胆，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沈让离开朝城这件事。
他向来是个心大的，那心眼子大得能漏出一头大象，沈让如今危在旦夕，他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与自己一样，想要纵然有许多不舍，却也把沈让的身体放在了第一位。可如果炎佐所说是真的呢？
有人不想让他走。
那会是谁呢？
如今出入五楼的人并不多，医疗组的人与沈让无冤无仇，应炎溯的命令来到这里，是最想迅速带走沈让的人。蔡清是沈让的老师，一直以来对沈让也十分上心。风宁更不可能，沈让和她是过命的交情。总不能是沈让自己吧？去北舟城治疗是沈让主动提出的，如果有什么别的计划，开口说一句就行……
游子龙用沙包大的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只恨自己不够聪明。
“别打了，自己想破头，不如来跟我聊聊，换个思路。”
炎佐冷不丁出现在病房门口，侧过身靠在门边，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对游子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实在是长得不错，比起沈让，多几分成熟，多几分深沉和危险，却偏偏又披着温和的外表，谈吐之间总透露一股子从容贵气。
游子龙愣了愣，揉了一把脸，看向严冬。
严冬犹豫了一瞬间，他面上竟然不是一贯的黑着脸没有表情，而是有些更深的担忧。他看向病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朝着游子龙点了点头，“有事我会叫你的。”
游子龙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炎佐走了出去。
依旧是一间闲置病房，只是改了布局，病床靠墙安放，床头柜放了几件个人物品，炎佐的外套搭在病房的塑料椅上，显得很不搭调。那些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圆型的咖啡桌，放在病房靠走廊的一侧，摆放了几个杯子，明显不是病房的用品，旁边还放了一本杂志，下头压着薄薄的一叠纸张，不知是什么文件。
炎佐请他坐下，随后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游子龙干巴巴地交代，眼睛有点红，“我觉得朝城的人都很在乎让让，没有人会这么狠心在他生病的时候动这种手脚。”
炎佐认真地听着，点点头，翻开杯子，给他倒了半杯水递过去。
游子龙端起来喝了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炎佐扶了扶眼镜。
“我和蔡参谋长聊了聊，也打听了一些你们朝城的消息。”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容，把杂志拿起来。露出下面的一叠资料，向前推了推，示意游子龙可以看。
游子龙低下头，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丧尸镇的照片。
照片看起来是从空中拍的，经过了邵云征领军轰炸，如今只剩废墟残骸。他往后翻，有阎罗王的资料、北上丧尸潮的资料，以及一些南A区的历史。很多部分他并不熟悉，可心里头乱，也没有仔细阅读的心思，怎么都看不进去。
炎佐并不催促，只是任他前后翻着。
“你有没有了解过，小八——”他临时意识到称呼不对，改了口，却不愿意给自家弟弟冠上别的姓名称呼，只好说，“他——”
是一个很温柔的咬字。
“你有没有了解过，他，找我们父亲，究竟是想谈一桩什么样的生意？”炎佐慢条斯理地问出这句话，身体前倾，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真诚地望着游子龙。
游子龙却向后缩了缩身体，是无意识的汇报。
他虽然从不过问，沈让也从未明说，但他其实隐约知道些什么。沈让手中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许是那些人口中的A4，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可能是从新人类计划的那些人手中弄来的。
但一定和阻止变异有关。
否则他自己就首先活不到今天。
沈让一直希望与北舟城做一笔交易，十有**就这方面的事情，估计想把这东西卖给北舟城，然后换取医疗，再为朝城换取一些别的利益。他慢吞吞地想，眉头却逐渐皱起来了。
——按照北舟城医疗组的说法，沈让的治疗费用高昂，想恢复是要以“年”为单位计算的，这一次性买卖能支撑多久？如果还能额外给朝城换取一些利益，那“这东西”也太值钱了。虽说与丧尸有关的东西都挺值钱的，可是……
他挠了挠下巴，“我问个问题。”
炎佐耐心地听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没有说我们有这个东西的意思……”他张了张口，又发出一声叹气，“哎，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
“那你可以说说你的顾虑吗？”炎佐问，“如果你说给我听，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可以帮你分析你的顾虑。”
游子龙想了想——炎佐和炎溯是一家的，虽说沈让指明要和炎溯做生意，但就算让炎佐知情，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他又挠了挠耳朵，“那行吧，我问了啊。”
“就是，如果有一个东西，能让人更慢地变成丧尸，会不会很值钱？”游子龙比划着,“不过副作用也挺大的，好像要一直打药，还会生各种别的病。”
“值钱。”炎佐笃定地给出了答案，“如果是要卖出制造这种药物的实验团队，那整个实验室可以得到相当可观的拨款继续研究，如果是要卖出药物的制作配方，可能……价值要打很大的折扣。”
游子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值的钱够让让治疗好多年吗？”
炎佐很干脆，“我和医疗组了解过，他的状况很不好，这样拖下去，恐怕拖不了几年，就算去北舟城也不会太乐观。想要恢复一定的健康，大率要动用一个叫做‘母体’的设备，那设备——这么说吧，如果我现在快死了，北舟城也未必会为我开启它。”
“母体不是休眠加修复吗？我看好多广告都提到母体……”游子龙犹犹豫豫地问。沈让之前找老墨弄来一些传单，什么“深眠铺”之类的，他以为能出广告就是能有钱人能消费的，炎家这么有钱，肯定也不在话下。
“休眠并不困难，但需要在休眠的同时治疗衰竭的器官，性质就不一样了，需要占用大批高等级的治疗系异能者，这些治疗系异能者在同样的时间内，能够救治更多人，创造更多的价值。”炎佐缓缓地开口解释。
“我们做军人的，对生死看得很淡，往往会用价值去衡量生命，如果活下去的价值超过动用母体的价格，才有可能会开机施救。”
游子龙听得值皱眉头。
“不过除了官方，还有两台母体，我不清楚在哪里，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利用的。”
炎佐顿了顿，“如果是想要官方开启母体，那他的身份就一定要过明路，并且，他是制造这种药物的实验团队中不可或缺、也不可替代的一员。”
“据我所知，你们朝城没有涉猎这方面的实验。”炎佐在那一叠资料上屈指扣了扣，“你提到的这种药物，非要说，更像是南A区的手笔。”
“如果只是在这次丧尸潮中意外得到了这种药物，药物本身价值有限，就算有配方，也最多……百来万吧，就算由我出面周旋，也最多对多就是碰到八位数的门槛。”
炎佐说完，若有所思地沉默下去。游子龙也听懂了炎佐的意思——药物的配方可以支持沈让活上几年，但想要开启“母体”恐怕只是痴人说梦。可沈让这情况，眼睛看不见，身体动不了，在病床上事事都要人照顾，根本谈不上生活质量，拖几年又有什么意义？
纵然这对他意义非凡，可按照他对沈让的了解……沈让不会选择做这样的交易。
他咽了口口水，又看向炎佐。
“你想到了什么，是吗？”炎佐对上他的视线，“我说得这些，他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他的生意肯定不仅如此，他也不可能是想求父亲为他周旋续命，我想，他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筹码。”
游子龙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那如果……”他咽了一口口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吓人，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能……逆转，丧尸化呢？”
炎佐“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你认真的？”他死死盯着游子龙，脸色都变了。游子龙被他盯得害怕，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什么都往外秃噜。
“没……没……”游子龙结巴着。
炎佐缓缓地做了几次深呼吸，明显不是放心下来，而是努力控制情绪，他眼神深沉，语调也压得更低，“如果有一种药物，能够逆转丧尸化……”
“它不会被拿来救人。”
“至少一开始不会。”
“它会成为权力的工具。”
“而曾经接触过这种药物的人，一旦把配方交出去，就非死不可了。”
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游子龙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他不敢看炎佐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手。他一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手心满是粘腻的汗。炎佐胸膛起伏，摇了摇头，“这东西不能放在朝城研究，你们顶不住。但如果他把这东西交给北舟城……”
他吐出一口气，“要么是政治投名状，你们朝城从此就投靠北舟城了。北舟城必须公开承认……但这太危险，外国势力一旦觊觎，会引发更大盘的战争。他不会选择这么做。”
“要么，他想把东西私下交给我父亲……”炎佐摇了摇头，“他可以交出来，但什么都不能要，直接脱手，不能再有半点瓜葛。”
“炎家和那些科研财团关系不好，很难秘密研究，这东西对炎家而言，一样是烫手山芋，但能做的要比朝城多一些。”他顿了一下，“可这时候，如果同时要为他申请‘母体’，那他就很有可能暴露。”
“就算炎家能护得住他，可到了那时候，无论是出于父亲对孩子的保护欲，还是出于对交易的诚信，他余下一生，都会完全在我父亲的严密掌控之中。”
“这不像我了解的小八。”炎佐眯起眼睛。
“这说不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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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第三百六十章 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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