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把东西塞给她就走了。项原略略低头一扫,他塞给她的是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有一些褐色的药粉。
那个周叙看着有点邪性,该不该信他?
友叔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人在到处找她,很快就发现项原站在角落里,急忙忙过来抓她。
已经没有时间了,项原心一横,飞快把药粉抹在掌心,偷偷摸摸把瓶子扔到墙角。
他们拿了个仪器在项原周身扫了一遍,确认她身上没有私藏物件,就把她单独关到一个透明的大圆柱里,周围像是用玻璃筑起的高墙,从地板直至天花板,只有一个小门可容进出。
隔了一层透明的墙,但彼此目光可见,说话可闻。
友叔对着项原点点头,他是个讲究人,在任何人临死前都会告诉他们来去因果:“我们的前人,在岐南东岙山南越王墓中找到一本古籍,名《洞章书》,其上有载,人者,乃象天地,其至纯灵者,可提挈天地,把握阴阳,是称净童......”他嘴唇一开一合,说的与当初戴不凡常挂在嘴边的一般无二。
“而蛇者,地之精,能感人气之清浊。清者近而不犯,浊者触之即噬,此天地分灵之验也。”
说了一大通,玩的还是戴不凡那一套,不过是将鳄鱼换成了蛇而已。鳄鱼量少,又是国家保护动物,弄一只不容易,所以暴露风险大。蛇就不一样了,种类非常多,就连宠物蛇都有不少,蛇不算扎眼的东西,弄几条蛇不是难事。
友叔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拎着一大蛇皮袋过来,袋子鼓鼓囊囊,此起彼伏地涌动凸起。
项原清晰地听到从袋子里传出来的“沙沙”声。
无论是谁,碰到这样的场面都很难不感到恐惧。
袋子口很快被打开。数十条蛇瞬间游了出来,腥味扑鼻。种类不少,赤链蛇、银环蛇、还有几条三角头的蝮蛇,在地上织成一张蠕动的网。
随着蛇群游出来,除了浓重的腥臭味以外,还有血腥味,一部分死蛇也被带了出来。
死蛇还不少,刚刚还活蹦乱跳的蛇,现在竟然已经死了快三分之一。
这可是大失误。友叔眉头一皱,那两个管蛇的,吓得惊慌失措,脚都发软:“不,不是我们干的。”他们只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想到会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这个冤枉喊得也没有底气,友叔从来不问过程原因,只看结果,他俩负责管蛇,别的不论,只要蛇死了就是他们的责任。
友叔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们,只是想了想看了张旧一眼。
张旧低着头,死死盯着蛇群。还是下手轻了,才死了这么一点点,看着那些蛇迅速游向项原,谎言即将揭穿。他有一种崩塌感,他的世界都要崩塌了,哪里还顾得上友叔怎么看他。
他想杀了那些蛇,也想杀了项原。
友叔冷笑:“不管是谁做的,倒是帮了我大忙,蛇群受了刺激,就会更加具有攻击性,看来项原的净童身份是真是假,很快就能见分晓。”
张旧听到这话更是神情一紧。
蛇这种软趴趴阴冷的软体动物,项原不喜欢,甚至是害怕。
可有的时候,就是没有办法,再害怕也得逼自己不害怕。
蛇群受了刺激,躁动非常,一条赤练蛇忽然猛地昂起头,发出尖锐的嘶鸣。蝮蛇弓起身子,脖颈绷得像拉满的弓,对准了项原。
项原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脸色发白,有些恍惚,也有点不适,她记忆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腥臭味,花了好多年才退散忘却,可在现在又一点一点浮上心头鼻腔,好像又闻到了跟曾经一模一样的味道,她全身密密麻麻的冷汗往外冒,她想吐。
项原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异常,告诉自己要忍住,她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输给这些人渣。
两条银环蛇已经缠上了她的脚踝,冰冷的鳞片擦过皮肤,项原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动。
掌心里的药粉渐渐挥发出味道,一股硫磺配合着薄荷脑的味道,微有些清凉的刺鼻感。
这味道好似对蛇有奇效,一条银环蛇飞速游开。可越来越多的蛇继续向她游过来。
项原明明害怕到了极致,又出奇的冷静,她想起浓烈的汗味能增强药效,于是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逼出更多的汗。
同时悄悄转动手腕,压碎她藏在袖口的酒精小塑料袋,酒精流出来,浸湿了袖端。
药粉混着酒精的味道,散发出更浓的气味。缠在脚踝上的另一条银环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窜了出去。
另一条逼近小腿的蝮蛇也顿了顿,信子急促地吞吐,最终烦躁地转向旁边的玻璃壁,狠狠地撞了一下。
蛇群依旧围着项原,只是不再进攻,像是被两种气味折磨得没了主意,既想扑上来,又被酒精和药粉的气味刺痛。
张旧看到这种景象,哈哈大笑:“蛇群怕她,我没找错,她就是净童!”
里面外面到底有一层玻璃罩子隔着,又到处爬满了黑压压的蛇,项原那一点点小动作隐蔽又利落,无人察觉。
她也不担心别人进来闻见酒精和药粉的味道,毕竟人的嗅觉远不如蛇的嗅觉灵敏,这里头气味又太重太杂,便是让他们闻也很难闻出来。
一个孤单瘦削的身影站在其中,旁边一圈一圈毒蛇游动,却都不敢进攻她。
几乎完美地呈现了友叔刚说的那句话:蛇者,地之精,能感人气之清浊,清者近而不犯。
友叔只迟疑了一瞬,一瞬之后立马大喜:“太好了,真的是净童!我们的目标很快就能实现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核心层已经出现了别的声音,他现在的确急需一个净童来稳定浮动的人心。
项原的出现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众人也不知道净童到底有什么用,但听到友叔这么说,也跟着欢呼起来,其中最高兴的就是张旧。
项原成功通过了曙光试验,她已经被确认了净童的身份,待遇比之前好多了,体现在更没有人管她了,不好说是把她彻底当成了自己人,还是彻底当成了空气。
项原仍然可以自行走动,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了解,她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前阵子她看见的那些孩子,并不是她曾以为的,都是净童的人选。
她走到那天周叙所待的房间,这几天她只要有时间总会来看一看,果然在一天,她再次看到了吴先生。
吴先生的脸色非常憔悴,好像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眼袋大大的垂挂着。他儿子站在一边,跟之前的样子也有些区别,短短几天,好像瘦了不少,样子比吴先生更憔悴,眼睛无神,两只手捂着肚子,明明看着很虚弱,有时候又会突然异常躁动。
吴先生拉着周叙哭:“他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就做噩梦,还是说肚子疼,说肚子里有条蛇,钻得特别疼,疼得在床上打滚,每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了,生生熬成了这样,求求你们救救孩子。”
周叙不急不忙,问他:“去正规医院看过了吗?”
吴先生忙说:“去过了,医院做了好多检查,说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可他却一直喊疼,医院说他可能受了刺激,要转精神病院。”
周叙微微一笑:“那您应该先带孩子去精神病院瞧一瞧。”
“去,去过了,”吴先生一脸欲哭无泪,“当天晚上他就跑出来了,说医院要杀他,怎么也不肯再回去,说我再逼他,他就要跳楼。”
吴先生抓着周叙的手,几乎要下跪:“我实在走投无路,求求你们了。”
周叙轻声说:“这种程度的灵魂污染我们试试也行,不过您知道的,价格不便宜。”
吴先生赶紧拿出一张卡:“够了够了,我借了一些,钱够了。”一共需要二十万,他把毕生的积蓄十二万都拿了出来,为了凑剩下的八万块钱,几乎把能找的亲朋好友都找遍了,大家也不富裕,能拿出钱的不多,只凑了两万块,剩下的六万块,他抵押了唯一的房子。
至于怎么还钱,现在是顾不上了,总得先把人救了。
周叙微笑着请吴先生跟他去交钱,与项原擦肩而过,彼此都是面无表情。
等他们都走了,项原走进旁边空置的资料房。
这是一个废弃的资料房,堆着一些老旧的,不再使用的用具。空置得久了,好多东西都乱七八糟摆着。她站着看了很久,突然看到一个角落里有很多个抽屉,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她费劲搬出一个,上面的锁已坏,使劲一拉就拉开了,里面有一摞纸。
她拿出一张,是卖货单,第一栏是货品名字,第二栏是卖货的收件地址和收货人姓名,原来他们还赚卖药的钱。
项原在上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刘传宗。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讥讽一笑,把这七八张卖货单撕个粉碎。
再下面是一份合同,这是一份并不规范的肾脏买卖合同。等她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眼睛倏地瞪大,血液往头顶冲去。她忽然觉得这张纸好像越来越滑,好像上面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珠子,越来越多,它们叫嚣着,上下滚动着,要遮住她的眼睛,堵住她的喉咙。
捏着纸的指腹都开始变得黏腻起来,一张薄薄的纸,她再也握不住,轻轻落在了地上。
十岁,女童,O型血,肾脏。
这时友叔出现了,友叔带着非常亲善温和的笑意,对地上飘落的纸张视而不见,轻轻握住项原的手。
项原拼命抑制全身的颤抖,友叔的手一握过来,她明明告诉自己不应该,却还是用力抽回手。
友叔不以为意,笑着问她:“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友叔觉得自己很仁义,项原确认了净童的身份,那她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临死之前如果有什么不难办的愿望,他是可以满足她的。
项原深呼吸,平复心情,随后点点头:“我要见一个人。”
“谁?”
“戴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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