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内湿气重,太阳早早地升起,雾气逐渐消散,西落之时也早早地被山壁所遮挡,暗夜愈加寒凉。
玉修宫中,一张明艳的脸隐在雕花窗后,其视线之内,两名宫女于院中洒扫。
两个忙碌的身影逐渐靠近,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这才对着另一名悄声道,“你可听闻了?”
“嗯,今日宫里早暗中传开了。”
“也难怪了,公主虽然貌美如花楚楚动人,可当真与女皇陛下一点也不像。”
“可不是,也不似皇公眉眼半分。看起来这流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可你说,既是大皇子亲自找回的人,又怎会有假?若要作假,早个几年带回来不也成吗?”
“许是...许是因为女皇陛下病来已久,迫不得已吧......”
身后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两名宫女微微惊乍,同时回头看了看,见未有其他动静,这才抬手拱了拱对方,当即散开继续做事。
屋内,一只攥紧的拳头自墙面缓缓脱离。
她生得这般美貌还不像?要是她们看到女皇的亲生女儿那副丑面容之后又当如何?跟她简直天差地别,更别说肖像谁了。
哼。
看来,她要顺利顶替这个身份,其过程还有不少的阻碍。
凭什么那个抢夺了她多年母爱的人还能有这般显赫的身份?就算死了也别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出去!出去!”晦气!
五彩锦绣织缀的光滑缎袖在古情刹眼前胡乱挥舞着,她愤而甩袖,径直走到书案前撑着双手。风从屋子未关的后窗灌入,吹得她的心火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弧度优美的胸脯气得上下起伏,她忽地怒目一瞪,伸出双手,猛地一下扫掉了桌面上的东西,愤恨的美眸里满是不甘。
“古争,他们不是非常喜欢,万分想念你这个女儿吗?可为何刚寻回来,也只有见面之时母女相认的互洒热泪,看来,他们也不怎么看待你这个亲生女儿嘛......也对,王位后继有人,这才是他们所重视的,而此时的你,非长在他们膝下,自然也同个陌生人一般,别无二致!”
她去水珈霓身前伺候汤药做做样子,哪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借口说怕累着她,让她先好好熟悉熟悉宫中的生活。面上虽然亲昵,举止倒是冷淡得很。
真以为她是傻子吗?这样的行为,跟她那个伪善的娘亲有何两样?!
原以为,顶替身份能享受到古争二十年来缺失的亲情,结果也不过如此!但是,这荣华,她会替她享!日后的王位,她来替她坐!
“哈哈哈哈!”古情刹抬头看向窗外愈渐暗下的天幕,笑得几近癫狂。
冷风吹得充红的美眸幽光盈盈,“古争啊古争,你若还活着,那就一辈子颠沛流离,若是死了,那也别安息啊!就在天上,在地下,睁着你那双惹人厌的眼睛,好好看着我享用无尽的荣华富贵吧!”待时机成熟,她再央求母皇,拿捏水无愁,叫他们促使她与然王也觅联姻,便就更加完美了!
细白绵软的手缓缓收紧,“王爷啊,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窗外岩壁廊下,一道气质雍容,贵气高雅的身影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论真假,她,只能是真的。只是......”水珈霓侧眸,余光瞥了身边的老妪一眼,微微叹气道,“琉霜啊,你看她这般气性,还需磨磨。”
有些距离,听不清古情刹在气什么,但想必是因为今日宫中谣言无疑了。
琉霜收回看向古情刹屋子的目光,垂眸道,“容老奴说一句僭越的话,公主后宅性情,无为王之气度。如今性子已成型,若要再培养成帝王之才怕是不易,旁有润亲王虎视眈眈,还得多备计策以做万全。”
水珈霓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是该多想些法子。晚些时候,你把愁儿喊我宫里来。”
水清宫
一袭月牙白衣出现在门口,其脚步微顿,抬手轻轻整了下衣衫后,方才抬脚信步而行。
贵气公子,风姿绰约。在见到水珈霓与樊傲后,轻撩衣摆跪拜,“儿臣见过母皇、父后!”
“快起。”樊傲笑颜逐开。不愧是他和珈霓的孩儿,温文尔雅聪慧过人,通达的气质实是青出于蓝。
水珈霓笑着上前拉起水无愁的手,引他到她身旁坐下。
水无愁环顾了下四周,君王随侍皆屏退在外,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说。
“愁儿,母皇同你商量件事。”水珈霓回头看了樊傲一眼,徐徐道,“虽说是商量,但也是我同你父后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事情。”
水无愁面露疑惑之色,视线在他二人间缓缓流转。
“母皇请说。”
水珈霓轻轻拍了拍水无愁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知,这二十年来,你皇叔水千瑾反叛之心不死,若她是一位仁政爱民的官,那倒还行,偏生她只在乎名利,私下手段残忍至极,百姓要在她治理之下过活,绝非易事。如今寻回你的妹妹,她欲待我死后继位之心无望,后必有大动作。”
水珈霓顿了顿,“所以母皇与你父后商议,母皇去后,由你继位。”
“这怎么能行?!”水无愁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跪在地上,诚恳道,“自仙度开国以来,皆是嫡女继位,若在此开了先例,将民心动荡,且母皇现身子骨硬朗,称病不过权宜之计,此后大有时间培养妹妹。”
水珈霓上前扶起了水无愁,“仙度王位也并非一定要由女子来继。这么多年来,你在外奔波吃了那么多的苦,无怨无悔,母皇看在心里。你的胸怀宽广,沉稳机智,雄才大略深谋远虑,做事从善如流礼贤下士……心怀天下苍生,有血有肉,为君王者,当如是。”
她转身缓缓踱步,“你妹妹性情已定,王之气候难成。百姓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带领着他们过上安稳日子的君王,而非男女之分。就怕你一开始,便受不住民间舆论。”
“只要于民有利之事,蒙受再多流言蜚语,儿臣都不怕。可就算如此,母皇风华正茂,岂能轻言退位。”
“虽说卒士门已灭,亦难掩星火重来。水千瑾之流在朝盘根错节,难保其暗中还有培养其他势力,实是不容小觑。多年较量以来,咱们手上已暗暗握有其诸多罪证,只待一举将其连根拔除。母皇是怕……”水珈霓回转身,上前紧紧拉住水无愁的手,“两败俱伤。”
水无愁看着水珈霓担忧的面容眉宇轻蹙,“只要我们提前部署好一切,又怎会怕她?届时谁输谁赢尚未可知!母皇无需担忧。”他已向阿觅借兵,不日便能到达。他不信除不了那颗老毒瘤!
水珈霓摇摇头,“来不及,动静太大,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怎会不知她愁儿的打算。
“愁儿,”樊傲站了起身,走到他们娘俩跟前,细声道,“若是硬拼,确实不必担忧。你母皇意指,能将伤亡降至最低才是最佳措施。若届时水千瑾挟民威逼,你打是不打?”
水无愁顿时泄了气,他怎就没有想到这一点,根本担不起母皇对他的夸赞,自以为多年做事游刃有余便是本事了,岂知还是考虑不周,只想硬拼。看来,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仙度国地处群山环绕的盆地之上,转移民众不易,若要提前部署,势必惊动水千瑾的人。
“待到那时,我与你母皇,定先保下你与争儿,仙度的未来,便交于你们手上了!”
“父后……”原来,他的父母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决定牺牲他们自己!
可这怎么能行,他怎么可能会眼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会的父后,容我们再想想,总会有更好的法子的!”
樊傲点点头。他们也想要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毕竟他们还想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儿成家立业,繁衍后代。
“认祖仪式定在旬余,愁儿,这期间需多加派人手,务必确保民意代表团的人身安全。”仙度每逢重要节祀,都会下邀部分百姓现场参与同庆,以示君王重视,亦有受民监督之意。
“儿臣遵旨。”既然他的父母都已经决定好,他也不好再违背,只望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父后母皇,您们放心吧!在此期间需做之事,儿臣一件都不会落下。”水无愁信誓旦旦。
“交给你,我们很放心。”
“愁儿,你可会怪我们,将此重担托你肩上?”他虽是帝王之才,可生性逍遥洒脱,或许游历天下才是他心中所愿,可惜,现却强将他拘于这波云诡谲的四方天地。
水无愁浅浅抿唇摇了摇头,答道,“身为皇子,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监国护民乃身家职责,儿臣本也做好了忠诚辅佐妹妹之心。心虽有牵绊,但取舍不难。只求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便可。”
水珈霓与樊傲相互看了一眼,欣慰地点点头。
“我吩咐胧月做了你最爱吃的元宵,同我们多说说话,吃完了再走。”
“好。”水无愁会心回应。
玉修宫
房门外响起了宫女的声音,“公主,陛下吩咐人给您送来了元宵。”
“进来吧。”
宫女端着元宵开门而入,低垂的眉眼微抬,但见一女子身着暖橙色的高级绸缎,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罗汉榻上,眸光都不曾施舍给他人,伴着映下的烛火柔光,顾自撑着手肘,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朵朵香梅花瓣。
不远处,是一张脏乱的书案,还有掉落一地的物品。
美则美矣,心同针眼。
呵,他们是同一类人。
凡事未雨绸缪,才能尽善尽美。
宫女轻手轻脚地将元宵放在一旁的圆桌之上,接着走到散落一地的笔砚书册前,蹲身收拾了起来。
古情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许久,才发觉她的寝屋之中还有人在。
甫一抬眸,见送元宵的宫女竟还未曾离去,她深觉被打扰,顿时心火燃烧。
纤细白嫩的手往桌上一拍,桌面上花瓣振动,沾上了那绣艺精美的袖口,古情刹尖声呵斥道,“谁让你收拾的?!还不快出去!”
整收拾着书册的手微顿,唇角漾起了一抹嘲讽。
仙度未来的承继之人心胸狭隘,心浮气躁一点就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未搭理古情刹的话,顾自完成自己手中的活。
见那宫女既不听她的话,也不曾回应她,实是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古情刹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她腾地一下起身,径直冲向那名宫女,扒过正背着她的身子,“我让你滚出去你没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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