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谢苑出清华园,是在一个月后的雨天。

春雨贵如油,滴滴打进荷塘,泛出圈圈细小涟漪,满池的荷花亭亭玉立,映着朱墙黛瓦。

天巧一手擎伞,一手仔细搀扶清瘦到脱相的主子,“雨天路滑,姑娘仔细些。”

园内清阒,除了两个横舟打理荷塘枯枝的男仆,不见其他人。雨后的鹅卵小路有些滑,谢苑走得小心翼翼。

只一小段路,谢苑竟有些乏累,打地宫暗室闷了一整月,反复起烧十几次,身子越发虚脱,多走几步便有些胸闷,她在一株垂柳旁停驻。

天巧见主子抬头,偏了偏阻人视线的油纸伞,濛濛天色映入谢苑空洞的眼底,她看了好一会,才弱声道:“以为出来会见到日光。”

那暗室里,不见一寸光。

飞雨斜穿柳条,天巧透过柳梢,同小姐一道望天,“明日会出来的,明日不出后日会出,阳光总会来的。”

谢苑歇够了,嗯了一声,两人继续行路。

清华园离谢府不算近,一路走回谢宅,谢苑歇了好几次,抵达谢宅门口时,已累得虚脱。

谢楠谢琼恰好外出归来,身后女使手中各捧着几个锦匣,两个姑娘言笑晏晏,似买到心水之物的小欣喜。

见到门口的谢苑,一双姊妹的脸显见的冷下来,谢楠快走几步,故意冲撞谢苑的肩,本就虚脱的谢二姑娘经不住这股力道,踉跄几步,好在天巧下盘稳,努力扶托住主子。

“二姐姐回来了。”谢楠满目讥诮打量人,“瞧你这气色,好个我见犹怜的病西子,母亲送去的补品没怎么吃?红参雪莲鹿茸可都每日送过去,你不吃岂不暴殄天物。”

安氏送去地宫的补品,谢苑有吃,但因体质问题,吃进去多半呕出来,营养未跟上才至身子过分羸弱。

谢苑无甚力气与谢三争执,天巧白着脸瞪人一眼,搀着小姐入府门。

今岁春日来得早,两侧树木披新绿,几畦春花盎然绽放。

雨停了,天巧收起伞,谢楠领着几个女使悠哉跟着,谢琼则漫不经心咬着糖葫芦,谢楠瞥人一眼,“瞧瞧二姐姐清减的跟仙人似得,你还吃得下去么,同二姐姐一比,四妹妹越发珠圆玉润。”

谢琼:“……”

手里的糖葫芦瞬间不香了。

气是不能冲老三发的,于是四姑娘矛头转向老二,“二姐姐吃糖葫芦么?瘦成竹竿子了,多吃些。”

天巧怕这对姐妹又作妖,转到小主身前,生硬拒绝,“谢四姑娘好意,二姑娘不吃。”

“问你了么,替你家主子答话,没礼数。”

“天巧的话,便是我的意思。”谢苑拉住天巧的袖子说。

“二姐姐养的狗真好,与二姐姐心有灵犀,天生一对狗主仆。”

天巧:“四姑娘辱我行,辱二姑娘便荒唐了,同为血亲姊妹,姐姐若是狗,岂不是将自个儿骂进去。哦对了,顺道将三姑娘也骂了。”

“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看我不抽你,糖葫芦给拿着……看我抽她。”

谢苑强撑气场挺身而出,“动天巧试试。”

谢楠瞪一眼蠢货老四,“消停些。”被天巧绕进去多少次了,次次不长记性。

谢老四收手,打侍女手中夺过糖葫芦,狠狠咬一口。

谢苑主仆已走开,谢楠走去与二姐并行,春风满面道:“对了,母亲对爹爹说你去普宁寺住了一段时日,为阖府祈福,为自己化业,莫说差了,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苑冷脸,缄默,继续前行。

“哦对了,忘了谢二姐姐了,二姐姐冰肌玉骨,你的皮我甚满意。”

本来失去的痛感,这一刻骤然清晰,后脊被割掉的那一片火辣辣的灼,针扎似得疼。谢苑顿步,戾目瞪向谢楠。

谢楠捂嘴,“好可怕的眼神,吓到妹妹了。”素手敛下,“呀,才发现姐姐有双漂亮的眼睛,赶明我寻个由头先摘了,摆在案头看着玩。”

“三姑娘慎言,此话荒谬毒辣至极,你不觉瘆得慌么。”天巧说。

“开个玩笑而已,你倒是教训起主子来了,湘红湘蓝掌嘴。”

两个婢女站出来,扬手朝天巧抽去,哎呦两声痛嚎,是天巧一手一个拧住朝她抽甩来的一双腕子。

天巧天生大力,杂技团出身,后来又自学三脚猫功夫,不能与训练有素的护卫并论,但后宅里的女人,一个打三四个不在话下。

“反了不成。”谢楠给身侧的婆子使眼色,海嬷嬷有些发怵,天巧那丫头别看瘦骨伶仃,颇有蛮劲,几个弱鸡女眷对上她,唯有吃亏的份儿,胖婆子硬上之际瞧见一道人影拎着鸟笼走来。

“主君来了。”

天巧甩手,两个婢女揉着青红的腕子泫然欲泣。

谢天酬停在三个女儿身前,多觑几眼二女儿,“苑儿回来了,可是寺庙的素斋不合口味,怎清减至此,气色亦不大好。”

“女儿无碍,回府多吃些便养回来了。”

“这么瘦可不好,库房里的温补药材去挑拣一些,让膳房多熬些补品,好好养身子。”

“谢爹爹。”谢苑面无表情道。

谢楠清脆接话,“爹爹,我这就去朝母亲领库房钥匙,让二姐姐多挑捡些好药材。”

谢琼凑热闹,“我去吩咐膳房给二姐姐熬补汤。”

将军颔首笑笑,逗弄着一对画眉鸟走出谢府。

谢楠敛了笑,领着众仆率先走开,“晦气。”

暂且放人一马。

母亲对她道,近些日子莫要同二姑娘对着干,真将人折腾死,待母亲名声不好。

许是安氏那觉出换皮事件有些太过,谢楠竟有些时日未来找茬,三姑娘不来,作为三姑娘跟班的四姑娘自然也不来,谢苑主仆俩难得过上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谢苑的背伤一直好不利索,若逢阴雨天会又痒又痛,近来天气连续阴沉,憋着雨却不落,谢苑又承皮肉之苦。

素纱屏风后,谢苑在沐浴,氤氲水汽蒸着姑娘羊脂白玉般的雪肌,后脊巴掌大一块红疤狰狞可怖,破了美感。

天巧给小主净身,视线落在疤痕上不由得又红了眼眶,每每给姑娘净身,她都忍不住偷偷落泪。

那一个月的暗宫日子,不堪回首,时至今日她仍会梦魇,小姐被捆缚石床生生割皮的一幕……醒来后,发一身冷汗,见小主安生躺在榻上,这才稍稍安心。

她对不住小主,她内疚她恨啊,她在心里将自个儿鞭笞了千万遍。

担心自己落泪惹姑娘心伤,天巧不动声色拭去眼泪,谢苑还是瞧见了。

天巧不憋了,蹲在浴桶前大哭起来。

主仆情深,谢苑哽咽着给天巧擦眼泪,“已经不疼了,没事了,天巧乖,不哭。”

“哪能不疼,每每想起来天巧都疼,连呼吸都疼。小主……”她抓紧谢苑的手,“我们去找将军吧,主君是关心主子的,姑娘将受的委屈告知主君,毕竟是自个儿的亲闺女,主君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不能被安氏欺负死,再信一次将军吧。”

谢苑比天巧淡漠许多,指腹拭着天巧的泪,摇摇头,“何必自取其辱。”

不是未曾寻爹爹诉冤,只是……谢苑麻木了,心凉如冰。

沐浴罢,谢苑方穿衣出来,谢楠谢琼领着几个女使仆卫闯进院门来,后头的春桃垂首小跑跟着,怯懦不敢拦。

“砸。”

谢楠进屋,二话不说一声令下,婆子家丁联手将纱绢屏风砸个稀巴烂,连着旁侧的浴桶遭殃,给打散架,皂荚花瓣水淌了一地。

谢楠负手上前,沾了水的玉头靴狠狠碾踩几下地上的纱绢。

“三姑娘这是做什么。”天巧将谢苑护在身后,瞪圆了眼说。

谢楠围着一对主仆踱步,满是讥诮道:“看来我剥错了皮,早知二姐如此厚脸皮不知羞,当日生剥你脊皮时顺便剥了你脸皮。看不出来啊,弱不禁风的孱弱样,竟将如意算盘打到永嘉王府。”

她拍开天巧那张碍事的脸,逼近谢苑,怨毒的眼神,“想攀附薛世子,我还没死呢。”

天巧被护院钳制,两个胖婆子从中一横,将一对主仆隔开。

天巧挣扎怒吼:“三姑娘说得哪门子胡话,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来攀附小世子一说。”

一旁的谢琼,淬一声:“那梦冬绢纱怎么来的,脏污摆在这还抵赖。”

谢苑眸光转至满地残骸、脏污的绢纱屏风上。

自清华园回谢府后,她唯一一次出宅门,她本不想动弹,天巧见她整日郁郁,怕闷出病来,央了她好几次出去逛逛,说街上的梦冬花开得正好,兰陵坊又开好几家新铺子。

谢苑去逛了,看中一匹绣着梦冬花的绢丝,房里的屏风布旧了,早该换新。不料店家道此绢已被定下,物主恰巧上门,是盛名在外的薛世子。

薛岁字靖安,乃永嘉王嫡子,生得丰神俊逸,才高玉絜。小世子一向怜香惜玉,便将梦冬绢纱舍给谢二姑娘。

谢苑只垂首道一声谢,吩咐天巧给了银子,正眼未看小世子一眼便走了。

薛靖安是玉京闺阁娘子梦中人,看来谢三姑娘没少梦人家。

谢三不解气,又砸了几套家居摆设,威胁辱骂一通,这才领着众人大摇大摆离开。

天巧春桃收拾着一地狼藉,天巧气红了眼圈,“小主,都是天巧不好。”

若非她撺掇小主出门,便不会有今日横祸。

“不怪你。”谢苑帮忙敛收杂务,被天巧几度劝开。

旁人再如何轻视欺负,自家小主亦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怎能干下人的活。

天巧边收拾边咒骂谢三,“无理取闹,疯婆子,以为自己很美么,实则面目可憎丑八怪,世子怎会瞧上她,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呸,失德母夜叉,没个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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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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