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沈律最喜欢木屋的后窗。

因为那里正对着山路,有人来的话,立刻就能被发现。

三个月的逃亡生活,已经形成了他高度的警惕心。

既然把这里当成临时的家,江疏月马上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她找出一个铜盆,到外面小溪装了水,再寻出一条抹布来,就开始擦拭起来。

待到太阳西沉时,这间破败的木屋被她整理一番之后,焕然一新。到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沈律也没闲着,给灶台加个腿,给大床再加固,把破了的窗子修理好。

他在整理门窗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腿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江疏月便不肯让他再干活了,命令他坐在床/上,自己则把刚洗干净的大铁锅装了水,放在灶台上烧水。

趁着烧水的功夫,她又出去转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好些草药。

她的药囊里,止血治伤的药用完了,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大自然就是一个天然的药材宝库,就地取材永远是每个医者必备技能。

她把草药投入大锅里,和水一起煮沸,做成药汤,以做清洗伤口之用。

沈律脸色苍白坐在床前,看她用木勺将煮沸的药汤舀到铜盆里,摊凉,再给自己清洗伤口。

“疼吗?”她轻声问道。她的手法娴熟轻柔,似乎怕弄疼他。

江律摇摇头。

比起身上的伤,更疼的是心里。

他一个堂堂三军都统,官居从一品,如今却要连累自己心爱的女子亡命天涯,这是他不能忍的。

他暗暗发誓,只要能平安回到京城,从此之后,他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跟着自己受苦。

他伸手想抚平她眉宇间拧起的皱纹,却发现自己指甲缝里全是泥垢,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她却一把抓/住,用力握一下,安慰他:“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窗外,暮色渐浓,山雾更重了。

远处传来采茶女归家的歌声,悠扬婉转,与临安城的丝竹管弦截然不同。

晚餐是这木屋的老茶农送的饼子对付过去的。

依旧是江疏月打地铺,把床让给有伤在身的沈律。

在木屋的第一个晚上,江疏月睡得极不安稳,睡了醒,醒了睡。

而沈律,几乎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他一直透过后窗盯着来路,直至确认没有追兵踪迹,才真正松懈下来,靠在门框上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破窗,照见他紧拧的眉头和始终按在剑柄上的手。

沈律一觉醒来,就闻到了熟悉的苦味。

那方特制的紫砂药釜正在咕嘟作响,晨光穿过三重竹帘,在沸腾的汤药上投下细碎银斑。

江疏月坐在蒲团上,执扇的手腕压着本翻开的《茶经》,发间那枚素雅银杏簪早歪到了耳后。

“第三碗水该添了。”她自言自语着去够铜壶,一缕碎发随着动作垂落唇边,伽南香珠从腕间滑到手肘,在火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沈律斜倚门框看了半晌,忽然觉得那缕头发像极了她煮茶时总爱用的银碳,细细一截,偏要在暗处烧出灼人的光。

“别动。”

他走过来,手指拂上她唇角,他想替她挼好那缕碎发。

很快,那缕不听话的头发被别回耳后,露出小巧的珠坠。

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江疏月却突然感到脸火辣辣的发烫。

不知怎的,他的手指指腹有一层薄茧,蹭过她的唇/瓣时,竟能引起她心中沉寂多年的涟漪。

难道她对他,还尚存着一丝往昔的情份么?

“都统大人怎地这般无聊.....”江疏月往后缩了缩,药匙在釜边敲出清脆声响,以此来掩盖心中的不自然,“就为盯着别人的头发看么?”

“为夫为娘子拢发,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怎么算无聊呢?”他嘴上捉狭地说着,眼里却是满满的宠溺。

江疏月的脸微微发烫。

“谁是你/娘子?”她瞪他。

“娘子不要嘴硬,为夫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还有那些正经夫妻之间该做的事,不也做了吗?”

江疏月气得随手拎起一个茶罐砸他:“胡说什么,那是逢场作戏。”

“可为夫当真了呀。”沈律笑意更深。

“疯子。”江疏月懒得理他。

“你,我娶定了,你不许嫁给别人。”沈律说得一本正经。

江疏月挑眉:“怎么娶?”

“用我亲手猎的雁,采的茶,酿的酒。”他眼中闪着光,“在你最喜欢的季节,送你最爱的颜色。”顿了下,“然后,带你游遍大江南北。”

江疏月被他逗笑了。

她爱极自由,阿水最懂她。而今,面前这位沈都统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阿水的意识在他心里复苏了?

第三天,鸡鸣时分,江疏月被一阵香气

唤醒。

她抬头看去,沈律竟用残缺的陶罐熬了一锅野菜粥,灶台边还摆着新摘的野莓。

“尝尝我的手艺。”他舀了一碗递给她,“当年在北疆学的。”

江疏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北疆?

见他疑惑地望过来,江疏月笑了笑,用汤匙搅了搅粥,居然发现里面居然有马齿苋,有荠菜,还添了几根香气独特的野葱,和几朵可食用野蘑菇。

“你是怎么知道放这些的?”她问道。

她指的是粥里放的野菜,特别是调香的野葱,她记得这是在老宅的时候,她教阿水的。

他兀自舀了一碗给自己,边喝边道:“我也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在北疆的时候,那些老兵教的吧。”

江疏月默然,低头喝粥。

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他的左手胳膊的袖子挽了起来,胳膊上面皆是深深浅浅的划痕。她马上想到了搁在灶边的新鲜的野莓。

野莓这东西,浑身长刺,又长在灌木丛中,想要采摘,不是易事。

她突然觉得鼻尖发酸,低头猛喝几口,掩饰道:“难喝死了。”

沈律看看她几乎空了的碗,也不拆穿,只屈了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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