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古面上闪过一丝惊惧,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回过头朝站在中间的朝容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公主,还不来见过可汗?”
朝容自打一进殿门就悄悄打量着周围,原来北燕可汗的大殿就是一间稍微豪华点的大房子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气派。
王座是最里面三层台阶上的矮塌,慕容翟穿着金色的袍服,与背后丈许高的乌木屏风交相辉映,倒是显出了几分华贵与威严。
两边的朝臣可没有椅子坐,都是一溜儿的锦垫,一个个席地而坐。
她用眼角悄悄扫了一下,发现北燕的朝臣好像不是按文武分列两边的,而是按照品阶由门口向里排列的。
此刻走到这大殿上,昨夜的种种惊慌悲痛和凄怆似乎早已忘却了。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哪怕天大的悲伤转眼就能忘掉。唯一不能忘怀的是朝华的死,想到朝华,她心里顿如翻江倒海般五味杂陈。
加古的声音传来时,她忙醒过神来往前走去。
今儿天色阴沉,加上殿中光线昏暗,她背光而立,半边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面容,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
和其他五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粗布衣裳,除了个头稍微高挑,一时还看不出过人之处。
“有点看不清楚。”慕容翟毕竟年近六旬,有些老眼昏花,便命侍臣去掌灯。
一时间除了跃跃欲试的朝臣,加古可几名随从可都捏了把冷汗。
朝容心里憋着笑,嘴角不由得微微翘了起来。
须臾,侍臣端来了一盏铜座琉璃灯!
慕容翟抖了抖袍袖,起身走下王座。
朝容款款行了一礼,慢慢抬起了头,眼波流转,含笑望着面前这个北燕的掌权者。
慕容翟走下台阶时正好到了朝容左边,只见橘黄色的灯光下那身姿高挑的少女肤如凝脂、眸清似水,蓬松的鬓发如烟笼雾绕般从光洁优雅的颈侧斜斜绕过。
少女虽衣饰粗鄙,但是意态超绝风流韵致,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柔婉中透出几分英气,这在云桑的美人中倒是挺少见的。
“啊呀……”正自眼前一亮的时候,慕容翟忽然听到另一边掌灯的侍臣惊叫了一声,像是吓了一跳般往后退去。
异动引起了殿内武士的注意,只听得甲胄声起,顷刻间便有数名武士涌进来将几名云桑女子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慕容翟有些不悦的瞪了眼侍臣。
“可汗,她、她……”那侍臣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将手中的灯短端稳当了,指着朝容结结巴巴道:“她的脸……要怪物一样。”
“启禀可汗,臣下有要事上奏!”一边的加古急忙走过来躬身道:“昨夜安置云桑公主的驿馆出了点事……”
加古还没把话说完,慕容翟已经绕到了另一边,一眼看到朝容右边可怖的脸容,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一时间心头生厌,方才的好感全都荡然无存。
他转身大步走回座,厉叱道:“究竟怎么回事?加古,你给孤一一道来!阶下之人,是不是云桑的朝华公主?如果是,怎么会搞成这副鬼样子?”
加古战战兢兢道:“昨儿个臣下把人送到驿馆时一切都还无恙,全都是那董氏,她竟然私放醉酒的五王爷……”
殿外隐约传来嚎哭之声,加古脑门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应该是撒乔的王妃和侍妾们进宫来告御状了,当下不敢再耽搁,急忙道:“五王爷喝的烂醉,带了一帮人闯进后院,董氏竟然不闻不问,放任五王爷为所欲为……”
慕容翟不由得眉头紧皱,面上满是厌恶之色,打断他道:“你是说,撒乔那混账闯进了后院?那……”他抬手指着殿下的朝华,道:“那她的脸容毁成这样也是撒乔搞的?”
还不等加古说话,朝容便已经接口道:“我并不知道来者何人,那人摸黑闯入便欲行不轨,虽然云桑已经不复往昔,但我还是王朝的公主,岂容竖子为所欲为?”
她故意将那几个字眼咬的很重,不仅慕容翟,殿上一般人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因为在这一年来,他们可没少凌.辱过云桑贵女。
“我一个弱女子,当然不是那人的对手。他制住我之后便点了灯想要看我的脸,我拼命挣扎惹怒了他,他便将油灯砸到了我身上,但他身上也着了火,然后他就跑出去了,我手上被铁链拴着无法脱身,怎么喊都没有人来相救,所以就烧成这副样子了。可汗要是不信,可以让人过来检查一下,”她说着缓缓拉下了衣襟,露出了一半肩臂,白皙的肌肤上藤蔓般爬着大片的伤疤,“看这是不是昨晚才烧的新伤!”
这一席话不卑不亢,慕容翟也知道自己那混账儿子什么德性,顿时有些汗颜,大声道:“来人,去传撒乔……等等,外面什么声音?”
殿外侍立的武士忙进来回话道:“启禀可汗,五王爷的王妃和侧妃带着一帮子侍妾披麻戴孝的在外面号哭喊冤,说是求可汗做主。”
慕容翟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就他们一家子事多?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进宫?”
他忽然觉得不对劲,眼神微微一变,道:“什么?披麻戴孝?”
武士忙回话道:“说是撒乔王爷昨夜殁了,尸首现在还停在城西驿馆呢!”
此话一出,殿中诸人都不由得吸了口气面面相觑,眼中神色复杂。
“父汗,快传进来吧!”左侧为首的大皇子慕容翰神色凝重,起身离座走到台阶前躬身道:“五弟无端遇害,这事可一定要查清楚!”
慕容翟挥手道:“撒穆你退下,为父自有主张。”一面使了个眼色,侍臣忙出去传话了。
朝容暗暗吐了口气,偷眼去瞧旁边的加古,看到他面庞涨紫,袍袖下的手微微发颤,像是很惊恐的样子。
她正自琢磨着为什么他这么忐忑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正暗暗打量着她。
她疑惑的抬眼望了过去,这才看到王座左侧单独设了一个座位。
一个暗紫朝服的老人正闲闲的坐在那里,此刻正抬眼望着她。
朝容心头一凛,忙把头低了下去。怎么方才一直没有看到他呢?他的座位那么特殊,而且是在左侧,想必身份一定不简单。
说话间就听的哀哭之声,她忙往旁边退让,早上在驿馆院子里大闹的那几名妇人哭天抢地的拥了进来,跪在殿前的地毯上开始喊冤叫屈。
她们自然也发现了朝容等人,但是碍于北燕君臣等都在场,所以没敢扑上来胡闹。
“求父汗给儿媳做主啊,撒乔死的太冤枉了,求父汗看在几个孙子的份上,一定要给儿媳们一个交代!”为首那位稍微年长的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道。
“你好好说,撒乔到底是怎么死的?”慕容翟压抑住怒气问道。
“他喝醉了、喝醉了回家走错了地方,这才误闯了城西的驿馆,可是董氏那贱妇不让人把他送回来,反倒让这几个云桑来的骚狐狸把他给害死了……”那妇人回头指着朝容等人怒声咒骂道。
朝容没有说话,后面五人齐齐摆手喊冤,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撒乔王爷。
“孤在问你,撒乔是怎么死的?你这个糊涂妇人,半天也说不明白吗?”慕容翟气的吹胡子瞪眼。
那妇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伏地哀哭。
“回禀可汗,撒乔王爷身上起火,跑出去时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下去摔破了脑袋。可恨那董氏一晚上都没派人去查看,撒乔王爷可是血流尽了才死的,死状极惨。”加古哆哆嗦嗦道。
那几名妇人听到这话,又一齐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孤明白了,”慕容翟厉声道:“都别哭了。”
几人立刻噤若寒蝉,抹着眼泪停住了哭泣。
“兀颜氏,你是撒乔的结发妻子,是王府的女主人,你倒是说说,谁是杀害撒乔的凶手,孤要如何替他报仇?撒乔虽然不济,到底也是孤的儿子,是慕容家的子孙。孤岂能让他含冤九泉?”
那妇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回头指着朝容道:“罪魁祸首就是南方来的这个小贱人,一定是她把撒乔推下去摔死的,也是他用火烧的撒乔,呜呜呜,可怜的撒乔啊……”
朝容忙道:“你胡说什么?我的手上锁着铁链,铁链的长度根本就不够我走出门去,我怎么推人?还有,我一个弱女子,有本事在大男人面前放火吗?我要是那么厉害,还能把自己烧成这样?”
她抬手轻抚着脸颊,此刻也不想去忍那皮肉绽裂般的痛了,泫然欲泣道:“好端端一张脸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我找谁讨公道?”
她自打走进大殿一直都是冷静淡漠的样子,此刻忽然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竟是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
“肯定是你,一定是你自己烧的自己,你们南边来的小贱人都是诡计多端,最会算计人。”兀颜氏明知理亏,但依旧不依不饶道:“我们燕国的那些王爷将军,多少人都被你们这些小贱人迷住了心窍?你们这些小狐狸精,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
“好了,别吵了!”慕容翟不耐烦的喝止,忽然转头吩咐道:“来人,将朝华公主押下去,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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