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邹忌的舌头在口腔里极响亮地砸了一下，“什么时候田下卿也和法家关系这么近了？”
田忌的夹着雪白的鱼肉在绿黄色的芥末上站了一下，笑道：“儒法道墨名农兵，只要是有利于齐国的学问，田忌全都虚心请教。”
“哦，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怎么？”慎到一手捋着长袖，胡子下嘴角掀起一个充满斗意的弧度，“邹上卿对法家有点意见？”
邹忌修长的手指在酒尊边缘上滑动，那只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惹得贾队长多看了两眼。
“意见谈不上。”他懒洋洋地说，“只是奇怪，田下卿历来以老实和善闻名，怎么会和残暴的法家混到一块。”
“谬见。”慎到说，“法掌握在国君手里，百姓、百官听从于君主的政令，国君若是暴君，法才会残暴。国君若是贤德，法自然也仁厚。”
田午微微点头，从笑容中表述着：“寡人自然是贤德之君”的意思。
公孙鞅撇了下嘴角，无人发觉。贾队长饶有兴致地观看慎到和邹忌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像是在看电影里的热闹，好不快活。
“哦？也就是说法家也不过是跟着国君的意见后面乱转，万事以国君的意见为准，国君说东，你们便修法命令不许往东，国君若是说西，你们便修法命令必须往西。”邹忌端起酒尊笑道，“这倒是和我纵横家也没什么区别嘛。”
“自然是有区别的。”慎到说，“法家主张万事按照法行事，全国上下万众一心，把法当做修身处世的标准，方能国富民强。当然了，这点对于邹忌上卿这种今日齐明日秦的纵横家而言，可能过去难以理解了。唯有真正忠于一国者，忠于法的忠厚之人，才能领会到法的精妙。”
田忌抚掌，微微点头。
邹忌转了下筷子，冷笑：“这么说，他公孙鞅离开魏国来齐国也不是个能忠于一国之人了？”
这话商鞅不能接，说什么都不合适。贾队长替他说话：“公孙鞅在魏国位低而劳重，操劳十年直到对魏侯失望透顶才无奈离开，这若是还不算忠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忠臣了。再言：法家虽然执拗，却并不傻，若是非要守着一个昏君必亡之国不愿意离开，那不是法家、不是儒家、不是墨家、那是傻瓜家。”
齐侯嘴里含着一片鱼头，措不及防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大笑，笑了两声觉得这样不得体，掩袖咽下鱼肉，咳嗽两声勉强止住笑意。
“公孙先生。”齐侯笑吟吟地捻起果盘里的橘子，漫不经心地问，“寡人与慎子也相识多年，交流中获益颇多，但关于法家寡人确实也还有不少问题，敢问公孙先生能否为寡人解答？”
公孙鞅审慎地点头，“鞅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齐国之法，稷下学宫里的人物，慎子重势、申子重术。势与法之论，我都听过了。公孙先生来自魏国，李悝变法后的法家可与齐国的法家有什么区别？”
“鞅既不重势、亦不重术、只重法。”
“哦？愿闻其详。”
商鞅先对慎子一行礼，表示冒犯而道歉。慎子扬扬手，并不介意。
“慎子之势，主张君主要手握大权，把法律握在手中，天下按照法规行事。申子之术要求君主要有能驾驭百官的手段，才能使手下畏惧，手下才会遵从法。两者都是从君主入手，对君主做出要求，而鞅在魏国这多年所见，却深感国之积害不在君，而在百官。”
齐侯剥橘子的手停下来，抬起头认真地听商鞅的话。邹忌和田忌的脸色都微微起了变化，申请凝重地等待着公孙鞅的话。慎子轻轻朝商鞅摇摇头，警示他不要瞎说。贾队长却给了商鞅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畅所欲言。
商鞅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一股热气往头上涌。
他说得越发流畅、激昂起来：“法容易立却难以推行，法容易推行而难以从一而终，这都不是君主的错误，而是臣下的错误。或是误解、或是轻视、或是别有用心，一条法令往往立时一个模样，在城里推行时一个模样，在乡下推行又是另一个模样。这都不是国君之错，而是百官的错。”
齐侯点头，赞许道：“公孙先生所言正是寡人关心的问题。但是，可有解决之道？”
“有！”商鞅手指一挥震声道，“法！”
“百官的职责都用法律约束，依法者重赏，使人人都有奔头，愿意为国君卖命。违法者重罚，使人人畏惧于法，恐惧违法的惩戒。这样一来，法立于人心，使人人不得不服，不敢不服。”
慎子暗暗摇头，捋着胡子，田忌小心地望向贾队长，贾队长却没注意到他，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商鞅。
齐侯握着橘子的手反复蠕动，他的神色慎重，眉头微微拧起。
“公孙先生此法甚好，只是……会不会过于苛刻了？”
邹忌面色稍舒，手指抚弄着筷子，插话：“法家向来苛刻我是知道的，倒是不想魏国来的法家比齐国的法家还要残暴。”
公孙鞅眉头立起来，厉声问道：“君有疾，是短痛一刀剜出脓疮为好，还是留着脓疮遍布全身无药可救的好？”
见他上头，贾队长赶紧端起酒杯对面色不太好的齐侯道：“国君，法儒墨农兵就像是刀剑戈戟枪、各有各的形状，各自的用处。有的适合祭祀时用，有的适合放到战场上，有的适合用来治病。具体要如何用还是要看国君的意思。国君可以不用，可您的手里不能不有一把锋利的剑啊。”
商鞅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不太赞同，但又望了一眼齐君，没说话。
齐侯捻着胡子，面色稍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