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轻纱轻轻地在空中打旋，像一个吊死鬼女人的裙子。
贾队长猛地掀起红纱，摔跌出来，哇的一声，酒和鱼肉从他的喉咙里冲出口来。
商鞅跟在身后，担忧地望着她。田忌大笑着走出来，上前搀扶。
“贾兄弟——”
贾队长一下推开他的手，尖声大叫：“别碰我！”
她的脑袋头痛欲裂，像有人拿着矬子在磨她的脑袋。那些场景在他脑袋里旋转——花魁——巨大的花卉——妓女——金钗——歌女——淤青的身体——苍白的涂粉下恐惧的表情——空洞的眼睛——大笑的男人——“何姬呢？”“年龄到了。”鸨母委婉地回答——肥硕**的身体——堆起来的肥肉——马赛克也挡不住的丑陋——
她惊醒。她一直在梦中的星河大海里畅游，却惊觉自己徜徉的原来是一条臭水沟。
“恶心！恶心！”她崩溃地大叫，“恶心透了！”
她大概是和田忌打了一架，她有点记不清了。只是第二天城里里里外外全在传贾队长和田忌为了女闾里一个女子打架的事情，让她清楚了大概是确有其事。
从走进女闾的一切，都飘飘忽忽地像是做了一场梦。
女闾是男人的美梦。
可惜，她是一个女人。
诗词歌赋、各类名妓、戏说艳闻、传奇故事，把古代的妓院变成了一个传奇的地方，一个好像脱离男权社会充满女子香味和浪漫故事的奇幻之地。可实际上秦淮河和现代借着各种名义招揽顾客的那些肮脏逼仄、充盈着尿骚味小屋没什么不同，扬州的歌女也和穿着豹纹短裙、裸露身体、坐在粉色灯光小屋里神色恍惚的女人没什么不同。
游戏里的身体也会有醉酒的反应，第二天贾队长躺在自家大宅里的床榻上，仍还觉得脑袋里有一线的疼。
她该爬起来抖擞精神，去和邹忌斗，去谄媚君王，去照料初来乍到的商鞅，但她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古代房顶的木梁。
连敲都不带敲门的，玩家进进出出，看见贾队长在这忧郁望天，还嘀嘀咕咕，刺他几句装忧郁。
日上三竿，薯条告诉他有个女子求见，好像是他昨天为了人家打架的那个女闾女子。
玩家们好奇极了，抓耳挠腮地挤在门口，想要见见那个让贾队长和田忌打架的神奇女人。
她确实是个漂亮女子。自从昨天贾大夫突然推开她跑出去之后，她便一直咄咄不安。今天再听闻贾大夫和田下卿为了她打架之类的话，更加不安，盛装装扮一番，款款而来，想弄清楚贾队长到底对她有什么意见。
见到真人的玩家们，你戳戳我，我戳戳你，脸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打趣笑容，嘴巴啧啧直响。
漂亮女人脸皮立刻就红了，半跪在贾队长面前，楚楚可怜。
贾队长听着她故作娇媚的嗓音，没有怜惜、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无力的顿感。
一种在长久的职场中培养出来的顿感，像一片毛玻璃，更像是魔术师的黑色布料，不管是愤怒、委屈还是什么别的强烈情绪，只要这样轻轻一盖，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一种迟钝的麻木感，然后时间的魔术师轻巧地一挥手——咻——一切都不见了。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女子说完话，随口扯了两句安慰她两句，送她出去。想了一想，回去拿了一袋布币塞到女人手里。
女人不敢要。
“拿着吧，拿着吧。”贾队长机械地说，“至少拿着这袋钱……”
女人不懂她脸上的神情是什么意思，那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能明白一种情绪。
她忽然明白面前的男人明白，明白一些有关于她，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情。她莫名颤抖的手握住贾队长的手凝望着他的脸，好久没说话。
见他们握手，玩家们在背后笑，毛玻璃越擦越透亮，魔术出了点小问题，魔术师皱起眉头，加速念出咒语。
送走女闾里的女人，贾队长走出宅门，径直往西走。他什么也没带，神色如常，像是只是出门一趟，马上就回来，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去哪。
等玩家、田忌、齐侯发觉贾队长不见时，她已经离开了两日之久。
无人知道他为何离开，无人知道她要去哪。田忌和孙膑着急地找她找了好久，临淄城里为此慌乱了一阵，但很快在齐国官场紧张的备战状态下，所有人都把这个官位不高的人给忘了。
冬天一过，魏国和韩、赵两国便开始打仗了。齐国也紧张地准备防御想要趁机行事，随时可能搞偷袭的各方军队。官场上争论着该不该掺和这次的战争，已经吵得快要在齐国大殿上进行一次小型内战。
战国时代战争其实从没停过，玩家夏天第一次上线时，正好躲开了公元前363年的大战，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战国时代的大规模战争。其实平日里小规模的战争一直都没停过，只是对玩家们影响其实不大，他们充其量当它们是个背景故事。
但就在这个冬天，游戏更新了一次，上线了新功能，叠加这次的战争，让玩家们集体嗅到了一些预兆。
就在商鞅到达齐国之前，豫冀两球终于吵出了结果，和燧人商议后，玩家之间开启了阵营。
魏国势力以鱼头火锅为首，齐国以贾队长为首，他俩自动成了盟主。那个没啥用的“从谁的出生点降落就自动成为谁的门客”的设定也在此刻派上用场：魏国的门客自动加入魏国阵营，不再能使用齐国的出生点；齐国的门客自动成为齐国势力的一员，不再能随意使用鱼头的出生点。不只是重生点的选择，连队友传输也只限于同阵营、同国家内。
只有选择从洛邑仲管家出生的玩家，可以随便申请去哪个出生点，不过还得盟主批准。
本来只想来齐国躲躲清闲就再回安邑的薯条：……
这下除了秋冬几次打大型怪的副本活动之外，分属于不同阵营的朋友，基本上完全见不到面了。
大家已经骂骂咧咧在论坛骂了好久了，而一结合春天的这场大战，大多数玩家都意识到，这个阵营的意义可能不只是为了恶心玩家而已。
贾队长在冬天最后忽然消失了，玩家都不知道她去哪了，还玩不玩游戏了。齐国重新选了盟主，整点薯条被迫走马上任。
春天，就在魏军和韩、赵联军兵戎相接的时候，两个新的排行榜上线了。
第一个势力排行榜目前只有“魏”“齐”“周”三个势力。
第二个百家排行榜则五花八门，儒、法、名、杂、农、道、杨朱、小说、阴阳、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设计家，排名居然还不低。可见这半年玩家游戏生活之丰富多彩。但唯有“墨家”在依靠仅有一名玩家卡尔加入的情况下，以一个让第二名望尘莫及的分数高居榜首。
论坛立刻顶起一个高贴：“《卡尔是谁？》”
很快，这个帖子被另一个问题顶下去：“《周的势力到底是谁开的？》”
Lo.0
谁怎么牛逼啊，居然在天子那边做上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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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齐国女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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