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瑞亚睡意全无，这正是莱斯德门斯想要的效果，他把食指放在唇中间，冲着青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感知人类的魔法，并不难吧，尤其是对于我这样见识广博的恶灵来说，”莱斯德门斯添油加醋地说着，“你的父亲有和你一的金发，不过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呢！我猜应该是蓝色，脸上怎么有一块疤，像是划伤过的，但是你的父亲大人看上去在王城的日子过得不错，衣着很华贵！”
说得有鼻子有眼，莱斯德门斯甚至闭上了眼睛，像是想象对方的外貌一样，一点点传达给玛瑞亚，再到后面，甚至是衣服上有多少颗珍珠，是什么样的剪裁，都能够说出来。
“关于外貌特征，我说对了吗？”
他以这句话来收尾。
玛瑞亚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如果是发色，尚且有可能猜对，瞳孔颜色，依然可以靠猜测，毕竟蓝色的瞳孔，的确是人类中常见的颜色，可是疤痕...又该如何说明？
莱斯德门斯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玛瑞亚的呼吸都停止了，他愿意相信这是真实的。
我的父亲..真的还活着?
活着..真的。
莱斯德门斯又笑了起来，玛瑞亚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不过出于尊重，他已经学会了忽视某人时不时露出的，让人觉得恶寒的笑容。
“你想去王城？”
莱斯德门斯一语道破。
玛瑞亚这才回过神来，的确，和莱斯德门斯说的一样，刚才他的心绪已经从德拉，飘到了最遥远的王城，在那里，他一直一来想要见到的父亲就在那，可是，父亲既然是去参军，为何会在战争紧张之时，出现在王城，还穿着华贵，甚至还要去仅仅存在于贫民们的想象里的教廷....
他转过了脸，重新躺回了地铺上，翻了个身，几根直愣愣的干枯茅草沾到了他的头发上。
“不...我不会去，祖母需要人照顾，而且，父亲也不会希望我去别的地方，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暂且未知，如果让父亲担心，让祖母像昨天那样焦急，那我的过错就太大了，我只需要在这里，等待父亲回来。”
“没意思，好吧。”莱斯德门斯这么说着，玛瑞亚甚至可以想象到对方耸肩膀叹气的表情。
空气沉默了一段时间，月光也在床边打了一个圈，玛瑞亚能感受到月光正柔和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忽然，他在心里想道：
“...但还是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你明天会走吗？”
莱斯德门斯像是有点惊讶，微微愣了一瞬，才用惯有的散漫语气道：“你想我留下吗？”
玛瑞亚问这话的原因有很多，觉得奇怪，为什么交易已经履行完了，但莱斯德门斯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觉得不安，非人的存在，轻视人类的存在，留在身边，也觉得...感谢...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如此愉快地交谈，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一样。
他被莱斯德门斯问得哑口无言，莱斯德门斯那让人发抖的笑声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明明是心声，却仿佛能确切听到一样。
“作为我重返人世的第一站，我并不打算这么快就离开。”
玛瑞亚心里的石头忽然落下了，对方也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嘲笑。
“这样的性格，还好不是人类.........”
玛瑞亚在心里想着，他开始期待，对方的下一句回嘴。
“圣母玛利亚在别人面前，也会这么多意见吗？”
当晚睡着的时候，玛瑞亚始终没有放下提起的扬起的，唇角，久违地像个孩子一样地安睡了。
之后的日子果然和莱斯德门斯说的一样，他不准备走，而且颇有兴致看着德拉镇一点点复苏，玛瑞亚变得更为大胆了一些，他开始不再局限于心里吐槽，而是把那些不表露的，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斗嘴，放在了明面上，就连埃莉萨也感觉到，玛瑞亚变得“有生气”了。
不过莱斯德门斯这身显眼的装扮，不被镇民注意到是不可能的，大概是对于神秘力量的敬畏，大家都知道他住在了恶魔...不是，玛瑞亚家里，是带来了德拉镇新生的英雄，于是，大家对玛瑞亚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只是这样的暖和，带着一点尴尬，还有一丝恐惧，不过玛瑞亚不会在意这些，就像是他以前也不在乎恶魔之子这四个字一样。
莱斯德门斯同样，他最高兴的事是在镇上晃荡想要买些什么的时候，都有人直接送给他，并且表示不需要报酬——虽然他可能在买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考虑到报酬这回事吧..........
玛瑞亚对此心里有些意见，不过在被莱斯德门斯以“要我施展炼金术制造出银币的话也可以哦”这样的话来堵住他的嘴之后，玛瑞亚就没有意见了。
他确实害怕某人会做出用砖块土块变成银币，然后凌晨十二点解除魔法让商家血本无归的事。
会被莱斯德门斯称为有意思的恶作剧..........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或许其他地方的魔潮也消失了？这样国王应该很快就会派圣骑士来到这里吧...”
老查尔德站在窗户前，抽着一袋廉价烟草，和他聊天的是他的邻居。
“谁知道？我们这把老骨头，难道要冲出结界外...不，或许现在不叫作结界了，但外面的世界依然未知，我们就乖乖在这里等着，等待着王城的使者到来，不就好了？”
对方深吸了一口烟卷，露出了无赖一样的笑容，上扬的嘴角向外界告知了他的心情：“啊...久违的一切，好久没有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了，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是吧，老伙计。”
玛瑞亚恰巧路过，抱着那本魔典书，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平静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令他期待起来，埃莉萨需要在家中休息，所以玛瑞亚会抱着魔典书前往郊外，就像从前那样，不一样的是，莱斯德门斯会和他一起，偶尔是同行，偶尔是接着散步的名义提前前往，在草地上等待。
今天正是这样的一天，中午的暖阳洒在草地上，青草的尖端都泛着淡淡的金色，远看过去，像是来到了一片金色海洋，海洋的中间，站着那位身穿魔法服饰，带着宽大帽子的恶灵，对方察觉了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随手就掀起一阵和煦的微风。
然后摊了摊手。
“这样的风，和今天的天气很合适吧？”
“比狂风大作好多了。”玛瑞亚如此说着，他已经习惯了用“心声”交流，同样，也学会了如何关闭“心声”。
对此莱斯德门斯少了很多乐趣，他曾抱怨过，真不该告诉你还有这样的魔法啊...
“不然也太不公平了。”
玛瑞亚简单地还嘴，没期待对方会回答一样，翻开了魔典书的一页，莱斯德门斯凑了过来，念出了上面的文字：“圣剑阵，可以用魔法幻化为圣剑，剑如雨下的法术...听起来很厉害，最后的效果要根据魔法师的魔力决定。”
“比如我这样的人，就只能下一场毛毛雨的意思吧...”
玛瑞亚自动补上了莱斯德门斯的后半句，对方嘿嘿笑了起来，意思是答对了。
“不过你知道圣剑阵的源头吗？”
玛瑞亚摇了摇头，回答道：“如今流传下来的魔法，多半是教廷那位大主教书写，再由魔法师代代相传。”
“这点没错，我也挺不少人类说过，但你知道更源头的故事吗，”莱斯德门斯点点头，认可一样笑了起来，然后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幼稚地等待着回答，玛瑞亚早就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无知，莱斯德门斯这才讲了下去，“嗯，久远的时代，哦，在你们人类的历史应该叫作第一次恶魔战争，就是所谓的大主教挺身而出大放异彩的那一战。”
“在那个时候的炼金术士，可有不少人学会了圣剑阵，那个时候这个魔法的名字叫做‘穿心的质问’。”
“这算什么名字...”
“恶魔就是喜欢起一些绕口名字来取乐的存在，相传此魔法是被一位人类创造的，人类啊...为了质问自己的妻子才创造出来的。”
“人类也可以创造魔法？”
“为什么不可以？人这种生物，能做到的事超乎想象啊..不然如何战胜第一场人魔之战呢？”莱斯德门斯说得理所应当，“男人为知道妻子到底爱不爱他，从撒旦那里换来了恶魔之剑，只要妻子说谎话，就会毫不留情地一件剑扎进去，妻子说了谎话，无数次说爱啊爱啊，所以被扎成了筛子，撒旦知道了这件事，将此魔法称为‘穿心的质问’，这可是很古老的魔法呢！后来流传给了炼金术士，他们也可以从撒旦手中借来刑具，也就是恶魔之剑，来刺伤敌人。”
莱斯德门斯的故事让玛瑞亚有些不寒而栗，要对自己的妻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恐怕...那男人也未必是真心爱着女人，他在心里想着，知道也会传到莱斯德门斯的耳朵里，只是还没等对方做出反应，远处忽然传来了呼唤。
是老查尔德，他拖着年迈的身躯跑过来，冲着金色的海洋招手，玛瑞亚回过头去，听到对方道：“喂！喂！德门斯大人，玛瑞亚！王城的魔法师想要见一见你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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