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四郎提出了大家一起同时新扯一条草叶的要求,那皮帽少年闻言,脸色就更不好了,直接没好气地说了句:“那不如我扯了给你,你扯的给我?”
袁四郎一愣,显然对此并无事先准备,当即下意识拒绝道:“凭什么?”见对方抬眼朝自己看来,他又立刻强掩饰住慌张地道,“我才不给人当厮儿,要扯也不是我给你扯。”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要扯了给他,那也是让自己的小厮去动手。
皮帽少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于是两人便在各自摘下自己要用的草叶后,开始了一局定胜负。
或许当真是被萝卜水泡蔫儿了的缘故,皮帽少年那只蟋蟀被他撩了许久才起了一点斗性,而袁四郎那只“霸王”却是虫如其名,早早地就昂起了头须。
一下场,早已按捺不住的“霸王”便立刻主动冲了上去。
三口茶的工夫不到,皮帽少年的那只蟋蟀就被咬地翻了肚皮。
“哈哈哈,我赢了!”袁四郎霎时激动地喊出了声,冲着对方将手一摊,催道,“金蝉拿来。”
皮帽少年阴沉着脸,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就势反手一拧。
“啊——”袁四郎当即惊痛地叫了出来。
身边小厮忙上前要帮忙,谁知那皮帽少年的伙伴竟一手大力将他推了开,然后二话不说抓住袁四郎的另一只手,将他捏在指间的那条草叶抢了下来。
“骗人骗到你老子头上来了。”皮帽少年抬手便把他插在帽边的像生花给拽下来,狠狠揉皱了丢在地上,“待会要让我查出这叶子上有猫腻,就他娘的把你裤子扒了,再丢到街上去!”
“这也太便宜了吧,”一旁帮忙押人的伙伴笑嘻嘻道,“要我说,该给他们家送个口信,让拿钱来赎人,你这虫子可是糊口的玩意儿呢,就算告到官府也是咱们有理。”
袁四郎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吓了个透心凉。
这两个结果无论哪个他都受不起,他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草叶有问题的,明明他这回是提前把药膏抹在手上的啊!
他忙求饶道:“哥哥,我、我没有骗你,但我晓得我不该把你的蛐蛐儿弄死,我赔你行不?要不,你就把我这只拿去?我家‘霸王’也很厉害的,真的!”
“呸,晚了!”皮帽少年唾了他一口,“你哥哥我丢不起那人。敢来搅摊子,那就等你家拿钱来赔吧,老子里子面子一样不能少!”
袁四郎几时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阵仗?他往日里和其他人闹得最厉害也不过就是同蒋修这两回,可蒋修也不会这样整他啊!
他心中越怕,身体就越不受控制地发抖,还没开口,眼泪已开始往下掉。
“我……”袁四郎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就感到裆下一热,接着便湿了裤管。
他突地呆住了。
皮帽少年眉头一皱:“什么骚味儿?”然后目光落在满脸通红的袁四郎身上,恍然嘲笑道,“你尿裤子了?”
袁四郎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亭舍外突然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袁四郎转头一看,竟看见蒋修带着小厮快步走了进来,他心中先是一喜,随即想起身上尴尬,又更感难堪地转开了头。
蒋修上来便冲着正押住袁四郎的皮帽少年一掌推去,口中道:“作甚以大欺小?”
那皮帽少年险被他推了个趔趄,气笑一声,说道:“这小子使诈赢我,弄死了我的蛐蛐儿,还想骗我的赌注,我不该揍他?”
蒋修转头朝袁四郎看去。
后者哭丧着脸道:“我说了我愿意把‘霸王’赔给他,东西我也还没拿着。”
蒋修便又对皮帽少年道:“那他对你道个歉,蛐蛐儿也给你,另外我再帮他出五十文钱算赔礼,成么?这事若闹到家里大人那里去,你们也不一定就能拿到好处。”
皮帽少年与伙伴对视了一眼,几息后,伸了手出来:“行吧,那就饶他一回,不过他以后再不许来我这里搅事。”
袁四郎忙道:“我不来了不来了。”
双方谈妥,事情这才了了。
“蒋大,这次谢谢你了。”袁四郎拉着蒋修上了马车,感动地道,“那五十文钱我回头还你。”说完,又扭捏了几息,红着脸赧然地道,“你帮个忙,今天这事别告诉别人。我那就是刚好尿急,恰好被他给耽搁了……”
蒋修心里想笑,但面上却做出副自己才懒得管这事的样子,故作姿态地道:“看在同窗的份上这么帮你一回就算我够意思了,凭什么还白替你保密?何况你本就是背着我来的,不厚道。”
袁四郎也不傻,听他这样一说,立刻反应了过来,只好忙道:“那我把球杖还你,这你肯答应了吧?”
蒋修停了停,往他两腿间瞥了一眼,忍了唇边偷笑,淡定道:“那便勉为其难吧。”
***
回到照金巷,蒋修就迫不及待先去敲了沈家的门。
“蒋大郎。”
身后传来了女孩儿的声音,蒋修转过头,正看见沈云如在小女使的陪伴下细步朝他走来。
他便轻点了下头,以示招呼,然后往旁边站开了些,打算把路给对方让出来。
沈云如却没急着往门里走,反而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他脸上打量着停了停,问道:“你病都好了?”
蒋修点头道:“本就是小病,不过家里非要我多休息两日。”
“他们也是关心你。”沈云如道。
“所以我只好顺着他们呗。”蒋修道,“要不是那汤药实在难喝,我还能多躺十天半个月来安慰我爹。”一副很是大方豪气的样子。
沈云如忍不住弯了唇角,也玩笑地道:“你说话也该靠些谱,蒋二丈好不容易才让你丢了药罐子,你若当真再躺那么久,只怕于他不是安慰,而是惊吓了。”
她自觉这话是顺着对方说来调侃,活络气氛的,谁知蒋修一听,神色就没有先前那么好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勉强地牵了下唇角算是回应,然后便转开目光往沈家门内看了眼,似是更着急地在等什么人。
沈云如被他突然这么一冷,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只觉蒋修比他妹妹的性格还要阴晴不定,蒋娇娇尚且还缠着她好过些日子,可蒋修却一直就这般莫名其妙。说他是附和他妹妹故意冷待她吧也不是,他对她的态度每回起初都很正常,但只要当她对他说些好心提醒的话时,他却又一副偏不以为然的样子了。
譬如上次在谢元郎的接风宴上,又譬如此时。
她觉得他有些不识好人心。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
但她又觉得不服气,凭什么明明她是对的,却反而要灰溜溜地逃走?就好像之前在蒋家那次一样。
她这次肯定是不能再露出尴尬了。
于是她便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说道:“我方从姚家那边回来,姚小娘子明年也要进劝淑斋了,她娘亲请了我娘让我这段时间先带带她。”
蒋修不知道她跟自己说这个干嘛,但出于礼貌,还是回应道:“哦,那挺好的。”
沈云如等的就是他开口回应自己,如此她便能顺理成章地反客为主,丢下他不理了。
这样她才没有输。
于是她看也不看蒋修一眼,抬脚便径自从他面前走过,踏入了家中大门。
蒋修看着她突如其来的背影:“?”
他正感莫名,便见到沈约从里头出来了,还恰好和沈云如照了面,姐弟两个错身时打了招呼,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沈约朝蒋修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出来。
“你刚才说什么惹着我大姐姐了?”沈约问他道。
蒋修莫名其妙地道:“没说什么啊,正好碰上只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心说你大姐姐嘲我以前是药罐子,我都还没生气呢,怎地反倒成了我惹她?
他觉得自己挺冤枉,忍不住说了句:“你大姐姐的脾气也太大了。”
沈约即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这话再说下去恐怕就要伤朋友情分了。蒋修虽没能按捺住情绪,但却也及时地摆出了自觉性,见沈约脸色不悦就打住了没再多说,只笑嘻嘻地伸手从初一那里接过自己的球杖,朝沈约晃了晃,说道:“事情成了,晚上你过来,我给你们讲经过。”
沈约对经过没什么兴趣,说道:“既是意料之中,就不必再详述了。”又道,“你若真拿我当朋友,回头就跟我大姐姐赔个不是,之前去探望你时,那干果子还是她让人给你准备的。”
涉及沈云如的脸面,沈约也没提上次她从蒋家回来被罚抄了经书的事。
蒋修愣了愣。
他原本是没有觉得自己应该要对沈云如道什么歉的。毕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她气的是什么?他是当真一头雾水。
哪有人闲的没事干把道歉当好玩的?
但沈约是他的朋友,而且是才帮过他的朋友。
沈云如既是沈约的姐姐,又在他生病时送了探望礼来。于是他在心里权衡一番,最后觉得自己既是男孩子,那吃点亏也就吃点亏吧。
“好吧。”他只能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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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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