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赵轶和沈遇,吩咐引路的道,“去清风院。”
“清风院?”旁边一个盯着瞧的小厮疑惑道。赵轶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为何,有不少的小厮神色都变得十分蹊跷。
说话的那小厮看他一眼走近那婆子,低声道,“蔡妈妈是不是记错了?那院子不是前两天被表哥儿要走了么?”
“旋晔来传的话,不会有错。”那婆子利落翻着册子,毫不在意道,“二哥儿请了客来听曲儿,只有那院子有外侧门,不是那儿还会是哪儿?别说二哥儿躲着爷,你再磨叽几句,等人瞧见回了话,你我都脱不了麻烦。”
那小厮堆了笑,“晔姐姐传的话,想来不会有错。”蔡妈妈并不理睬,他自讨了个没趣,吆喝着起轿,叫赵轶和沈遇一左一右随着轿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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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占了一个‘躲’字,赵轶就预料到了这趟路不会近。果然,走了一刻钟,全是长墙之间的窄道,门倒是过了一道又一道。训练有素的轿夫声响也轻,齐步划一连轿帘都没怎么晃动。好不容易见着点儿天地,抬眼看过去,一棵大梧桐树从墙头支展出来,宽大的梧桐叶子懒散地垂在空中,挡住大部分日光——没有院子会布这样的景致。
前边引路的小厮一抬手,轿子稳当地停了下来,那人往回走近俯身道,“姑娘,到了。”
胡青青掀帘子蒙面抱着琴出来,娇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被旁边的赵轶顺手一拉才堪堪站稳。
空旷的院子扫的干干净净,地砖都像蒙尘了许久乍翻新的。
那小厮领他们去了正位主屋,“二哥儿,秦风苑的姐儿到了。”里面没什么声响,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
赵轶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正想着,隔壁偏屋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厮冲他们道,“二爷请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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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和小厮们道过谢,三人才进屋。
屋子里摆设也十分简单,一套主客桌椅,里面一道山水木屏风,除去雕刻师傅们下的功夫,这屋里便是什么也没有了。偏座靠右的位子上坐着一位哥儿,他穿的极其简单,一袭闲适的圆领袍,衣裳偏淡黄唯窄袖子边有两圈暗花纹。“青青,久来无恙。”他随说随起身。
“一些小毛病,劳烦吕哥儿记挂。”青青回礼道。
“听你这嗓子,不敢再劳你。你要见的人在里面了。”吕怀英原地站着,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动作。
胡青青正要有动作,赵轶上前一步挡住她,语气生疏漠离,“姐儿,让小的先去瞧一眼。”
胡青青看一眼吕怀英,若有所思地冲赵轶轻嗯了一声。
屏风后,田老先生端坐在一张矮榻上,慢悠悠喝着茶,见赵轶进来轻声道,“我不来不知晓,你们这一趟竟这样费力气。”
赵轶往外看一眼,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只十分着急地上前,横坐在田老先生对面,“老神仙,待会儿不管您诊出什么,尽量往好了说,答应好了啊。”
老神仙手里的茶还没放下,自说自话的赵轶又转身出去了,带进来个着细丝衣裳的小姑娘。田老先生只瞧了眼那身形病容,便觉得这感觉就十分地相近了。
外边的吕怀英又自顾自坐下,里面悄然无声,他看了一眼守在屏风前抱着琴的沈遇,吩咐自己的贴身小厮道,“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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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吧。”田老先生开门见山地探上脉,“你们是兄妹?”赵轶嗯了一声,蹲在他们跟前,眼巴巴地瞧着。像是仅用验证某个脉象一般,田老头没把多久,便收了手,神色如常,“姑娘腿上可有青斑?”
胡青青嗯了一声,手搭在桌沿没动。
“气血双虚,日不思饮食、夜难入眠,这起青斑时候了,按理说是下不了床的,足以说明姑娘心性坚韧。”田老先生话说的不明不白。
胡青青没说话。
赵轶看着她的脸色,轻轻问,“先生能治?”
田老先生看他一眼,“能治。”
一直听着的胡青青忽然如同受惊了一般抢话道,“先生能治?”
“或许有救。这城里有人和你得了一样的病,我诊了一阵子,似乎略有好转。这病症少见,若是病因相同就有救。”田老先生道,“药材也无需担心,那位家势极大,若你愿意在他前面用药,老朽想那位也是很愿意分一些给你。”
“请先生尽管施药。”胡青青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稍许偏高,收了音,手轻轻握拳,缓了缓,气声恳求道,“……要快。我知道的,没几天了。”
“别乱想,青青。”赵轶安慰她,胡青青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赵轶弯腰搂着她,疑惑地和田老先生对视一眼,田老先生神情无悯,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赵轶思绪一乱,此刻怀里的胡青青完全称得上是恸哭,他也不再劝,屏风里漏了些稀稀落落的哭声出来。外面的沈遇不禁看向那边的主仆,所幸吕怀英视线未移,还是在盯着地面发愣。
“心平能愈三千疾。”田老先生声音缓和道,“才豆蔻年纪,身体正蓬勃,若是用药养着,还都有转机。”
胡青青脸依旧埋在赵轶的怀里,赵轶手摩挲着她的肩头替她应声,“好。青青这样子不能常出门,先生若开了药,我隔几天就去拿。”
过了一会儿,赵轶才扶着胡青青出去。沈遇上前帮忙,扫了一眼后面那个白发老头。
吕怀英忙起身问,“如何?”
田老先生抬袖擦了擦眼角,颤巍巍道,“不会错,青丫头果然是我那异族友兄的孩儿,只是友兄已故,青丫头又是这么个境地,实在是……老朽有心无力。”
看病总是个不好的信兆,他们便琢磨出来个认亲的由头,专糊弄吕怀英。吕怀英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愿深想,直顺着他们的话道,“可叹我年少,万般帮扶不上。听闻先生旧居郊外,不若现在这里住下,这院可直通街坊,由我授意,也不会有人来叨扰。老先生与青青解相思苦,又或是日后寻到另外出路,来此相会都是方便的。”
“这……”田老先生视线在几人间来回流转,没直接回应。
胡青青稍微推离开赵轶上前,久病本就让她有气无力,方才哭过一遭,嗓音更显的沙哑,“……若是再应下,青青欠哥儿的就太多了。”
“等你病好了,多给我弹两首曲子就好。”吕怀英一笑没放在心上,转而对田老先生道,“这两日委屈先生暂住这间屋子,主屋正待客,人是个素净的性子,过几日就走。到时候焚了香再请先生搬迁。”
田老先生也依礼,“不必再劳,老朽孑然一人,住哪里都合适。”
眼下局面也不是胡青青能左右的,她只得道,“多谢哥儿。”
吕怀英点点头,招来小厮,“外轿可还在?”
那小厮答,“在。”
吕怀英也不作他留,对青青道,“今日你大喜,本该是斟酒聚欢一番,只是你久病误了,等你好了,我一定补上这礼。叔父交与我照看,你放心。你早早回去休养就是,切勿心绪太过繁杂。”
“好。”胡青青抽搭几声。赵轶正要扶着她出去,吕怀英突然出声,“对了,上次来传信的是你们哪一位?”
胡青青看着吕怀英不解其意,她身后的沈遇晃眨了一下眼,赵轶则是看了一眼沈遇。这个反应,吕怀英看在眼里,问沈遇,“是你?”
“是小的。”赵轶纠正说完,沈遇才对吕怀英摇了摇头。
吕怀英打量赵轶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兀自点点头吩咐道,“以后也由你来传话,院里的人会认得你。”
“是。”赵轶应声,便跟着一起退出去。“怎么……”沈遇悄声说了一半就被赵轶抬手止住,“没事儿。他们家小厮也见过我,再说,青青的事我也想自己来。”
胡青青扶着额角,皱眉道,“我看也不必常来,药方也没有老是需要重调的。你们出苑也不方便,再挨上几鞭子也不值当。”
“回去说。放心,我有数。”赵轶边扶她上轿子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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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不多叨扰,一会儿给您拨一个小厮守在门外,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下去就好。”吕怀英安排得妥当,田老先生自然是全然接受。送走两拨人,他老人家想了想家里的草药没有晾在外面的,便安心进屋打算想想怎么跟那边传话。
不想,才装好信封,门口又来了叩门声。
他随手将信夹在软垫下,起身过去,门一开,外头站着一个面若神君的公子,身姿倒是没有傲居之气,田老先生一时没想起这是何人,堪堪让出道。
“田太医,好久不见了。”来人口吻随意温和,却是一语点出他的身份。
田老先生恍然喉结一滚,“你是,你是……”他也没想到,时隔八年,那时的三人竟然能在此刻以这种形式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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