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后至今的六年间,皇帝逐渐收拢政权,长公主手握军权又与其政见相左,少年时代情谊深厚的两人因此逐渐离心。
可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又有何人敢暗中行刺,而且还与修士有关……除非是王都的那位!
这事简直不能细想,舒怀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卷进了一起不得了的事端,可就连她都有所顾忌,与“那位”有瓜葛的修士就不担心背上因果?修士不涉朝政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东隅学宫也严禁术院的修士干预,那些人贸然掺合此等政权大事,就不怕日后提升境界时被雷劫劈成焦炭吗?即便是为了占有更多灵脉而拉拢皇权,也未免过于短视了。
赵雅晴被道破身份后也不再掩饰,向舒怀玉和沈明澈见了个礼,“长阳见过诸位仙君,感谢方才出手相救,只是此事牵扯过多,还请各位不要外泄。”
长公主言语间眉目中透出一抹夹杂着些许悲哀的凝重之色,以她的聪慧又何尝猜不出幕后之人是谁,但即便知道又能如何?血脉手足之情在权利的纷争下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舒怀玉微微颔首,帝王家的事她也不想参与其中。只听裴知春道:“殿下每年都要赴学宫雅集于师友一叙,可如今发生此事,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一旁的侍卫似乎欲言又止,赵雅晴却坦然道:“无妨,学宫之人我自是相信的,方才这二位仙君又救我母女二人性命,何需隐瞒?”
这时,长公主怀中的孩子探出脑袋拽了拽沈明澈的袖子,糯糯地喊了声“哥哥”,沈明澈笑着摸了下小郡主的脑袋,他一向都很讨小孩子喜欢。
赵雅晴看着女儿,严肃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我此行本就打算于千灯宴后前往学宫,但因朝中出身学宫文院的言官就修建祭台一事与世家多有冲突,我自是赞同学宫的主张,但恐此时参加雅集会给学宫带来不便,打算私下见过恩师便回王都。”
她停顿片刻又道:“公主府不会让步,若真有人想取我性命……那便让他来,长阳在此恭候。”
长公主说出这话时眉宇间掠过一抹决绝之意,依稀可以窥见多年前驰骋疆场的杀伐果断,可她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眼底又闪过一丝不忍与不舍,最终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时,一旁的下属问道:“殿下,今夜之事是否需告知主婿爷?”
赵雅晴摇了摇头:“不必,让沐风安心镇守西境,朝堂之事有我在。”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此行便由我与另外两名学宫弟子护您安全,殿下启程回王都时学宫也会暗中派人保护。但学宫只能做到这一步,还望公主不要怪罪。”裴知春又对舒怀玉和沈明澈道:“舒姑娘,沈公子,下月便是学宫雅集,我派历年皆设流觞曲水宴请天下雅士,二位先前救我师弟于学宫有恩,不妨一同前去畅叙幽情?”
“好,多谢裴道友。”舒怀玉点头,既然大司命指引她去东隅学宫,那便正好借了这个机会。
沈明澈俏皮地朝舒怀玉眨了眨眼,“仙君去哪我奉陪。”
众人决定后便各自准备,次日便启程前往东境。
***
一月后,东境。
东隅学宫位于中州与东境之交的青丘山,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学宫外的桃花却因生于高地仍开得极盛,满目所及皆是盎然春色。学宫所设之宴典雅至极,桃花林中流水蜿蜒,时不时有花瓣从枝头纷然落下,和特质的玉盏一同在水面缓缓漂流。
天下雅士承宫主桑景榆的情,无论凡修、无关出身、不论学派,皆共聚一堂不分高下,或兴至而歌,或挥毫泼墨,以文会友酣畅淋漓。
沈明澈步履轻盈地穿行于诸多文人雅士之中,自成一道风景。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行至一簇桃花下时,他忽然踮脚一跃,唇齿间便多了一小片碧桃之色。
他转身朝舒怀玉俏皮一笑,轻轻呼出一口气,绯色花瓣便打了个缱绻的旋儿,融到春光里去了。
舒怀玉淡淡地望着他,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羡慕之情——
羡慕他的肆意自如。
而她几十年如一日地自知、自律、自省,但好像唯独不自在。
舒怀玉微微别开视线,仿佛是被他那股张扬的神采晃了眼,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似是在自嘲,也像是释然。自在的人尽可视万物如行云流水,物来则应,过去不留,而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无需迟疑,不必困于过往,亦不用惧怕前路,大步往前走便是了。
她是如此,贵为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亦是如此,舒怀玉忽然想到了赵雅晴辞行前所说的那番话。
五日前。
长公主拜别恩师,临行前忽然退避左右将舒怀玉唤了过去。
“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赵雅晴温和地注视着舒怀玉,递给她一枚玉令,“那夜仙君仗义相救,长阳感激不尽,恐无以为报,这玉令为我信物,见此物者如见我本人,还望仙君收下。”
“殿下可是在拉拢我?”舒怀玉看了眼那枚玉令却没有去接,“玄门有规矩,不得干预朝堂之事,我亦不会为殿下谋事。”
虽受冷遇,赵雅晴脸上却不见丝毫愠色,“你倒是个直率的性子,但长阳并无此意。”
“那殿下是为何?”
赵雅晴注视了舒怀玉一会儿,面容上忽然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疲惫之色,“我想过两年便将翎儿送去玄门,从此与帝王家不相往来。”
长公主有自己的政见,决心与皇帝也是自己的幼弟一路相抗,她一向无所畏惧,心中牵挂的只有女儿的安危,若小郡主入了玄门,即便走到了最坏的一步,也终究有个庇护。
舒怀玉平静地问道:“我与殿下素未平生,殿下为何要与我说此事?”
“正因为你我素未平生,你也并无立场,而且……”赵雅晴看着舒怀玉便忽然笑了,“仙君自是比我年长许多,这样说或许有些冒犯,但仙君与我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只是我如今已有牵挂,而仙君了无挂碍,仍可以一往无前。”
“殿下抬爱了。”舒怀玉微微垂眸,她孑孓一身无牵无绊,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长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长公主突然行了一个庄严大礼。
“殿下这是做什么?”舒怀玉连忙将她的身体扶正。
赵雅晴注视着舒怀玉的眼睛,似是从如今的政局预感到了什么,决绝的神色中流露出一抹极淡的悲意,“如果,我是说如果,日后玄门也卷入纷争,若仙君方便,可否护小女一命。若真到那时,她便再也不是郡主,就做天地间一散人吧。”
天下修士何其多,修为在她之上者也大有人在,舒怀玉不明白长公主为何偏偏相信她这个相识没有多久的人,难不成就因那日她顺手救了她们母女?
“好。”她沉吟片刻,从长公主手中接过那枚玉令。
所以说,就连身份尊贵的长公主都活得这么憋屈,天下自在者能有几人?舒怀玉倒是真心有些佩服沈明澈的没心没肺了。
而没心没肺的沈公子正用一根花枝代替发簪插到墨发间,笑嘻嘻地跑过来问道:“仙君,我好看吗?”
舒怀玉默默移开视线——你挺伤眼的。
就在沈明澈插科打诨时,前面的人群中忽然掀起一阵喧哗,只听有人道:“宫主来了。”
天空一声巨响,你的超人闪亮登场!
你永远可以相信舒怀玉(肯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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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东隅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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