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似引狼入室 如抱金独行

我暗自咒骂,又撇嘴问唐远:“不是说罗氏后裔,严禁饮酒?今日喝得高兴呵?”

“不滥饮便是。”唐远闷声道,“切勿多言,回营再论。”

沉默行至赤霄军营,营内倒是齐整有序,军帐规整如棋盘,各岗哨也坚守待命。

守营门的小子认出我来,惊喜开口:“三……”

我挑眉挥手:“好生站岗。”

小子立刻绷直背脊,立如木柱。

唐远瞧见我这神气样,无奈摇头。

终至帐内,唐远命人烧上炭火,稍后端来热汤。

我呵手跺脚问:“瞧你这边粮草炭火都足,兄弟们的精神气儿也不错。你的伤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固原情况堪忧?”唐远问。

“物资尚能支撑,我只是找个说头,不然陈显祖岂会轻易放人?还有几个兄弟跟我一道儿来,尚且扣押在主营,你遣人去请示一声,将他们接过来吧。姓陈的连炭都不肯多给,冻死个人。”我抱怨道。

唐远点头应允,随即召彭越进帐吩咐事宜。

彭越离去不多时,热汤便端来。我喝过两口,方觉四肢百骸化冻,正待与唐远详细商量疑似有奸细散布谣言一事,他却先问:“如镜兄可有回音?”

“四处兵荒马乱,信鸦也没驯好,一直没个回音。”我烦恼问,“你这边口风探得如何?姓陈的是铁了心要拆编赤霄军?可有回旋的余地?”

“虚以为蛇,实非我所长。”唐远暗窥我神色,似有话难以吐口,踟蹰半晌,才满面为难问,“樊宝珠,若此事当真无法避免,你可愿……赤霄军,暂由我领下一半?”

我脸色骤僵,只觉手中的热碗瞬间凉成冰坨,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我还当是谣言,原来当真是你……好个长袖善舞的唐将军,我才将赤霄军托付给你两月,你就与那姓陈的合谋瓜分!”

“这也是……无奈之举。”唐远含愧低头,“由我暂领,总好过并入李宗文麾下。”

有何区别?姓李、姓唐,总之不姓樊,有何区别?

枉我自以为寻来个强援,不曾想竟是引狼入室?

对啊,唐四郎将帅之才,无奈在唐德勋手底下饱受打压,多年也只能做个末营指挥。如今眼见着将有数营人马收入麾下,可不得上赶着敬酒恭维?

我怒得手抖,偏这时,唐远竟还厚颜无耻诱骗:“近日我苦思对策,唯此缓兵之计。只是我顾虑徐、陈、方三位指挥难以接受,笃行兄也因此心生嫌隙,因而不曾与他人提及。不知可否能请你出面陈明?”

我憋着满腔怒火,又生满腹疑窦,咬牙瞪着他暗想:我到底是哪处做的不妥,竟让这贼兔认定我是个蠢妇?他要吞我的赤霄军,竟还来哄我开门揖盗?

“唐指挥。”我竭力收敛怒容,稳住发抖的声线,“此事重大,容我……与方小星商议商议。”

唐远似有些意外,垂眸道:“有劳。远并无私心,请你莫生误会。”

我暗含冷笑,起身步出帐外,雪风透衣而来,满背的冷汗凝如冰针。

方小星的军帐离得不远,可这短短一路,竟好似翻过千沟万壑,及至帐中,我已浑身脱力。

方小星见我面色异常,惊忧问:“三姐,你这是……”

我抬手示意他坐下,颓然坐在他对面,扶额良久,问:“徐、陈二位指挥,待唐远如何?”

方小星疑惑片刻,老老实实答:“徐大哥对唐指挥向来满怀敬佩,事事请示,有令必依。陈大哥对他也较为信服。”

好个徐大同!我念在他与唐远配合默契,专遣他来协助。他倒好,打过几回仗,心就跟着外人跑了!

早知如此,我就该换邹友安来!

“童传虎态度如何?”我僵着脸问。

“义军经唐指挥编队操习,已初见成效,童大哥对他自然也万分感激。这段时日营内井井有条,三姐还请放心。”方小星答。

这笨狲!身在局内,竟丝毫未察觉大祸临头!

我也当真是只蠢虎,直至今日才意识到唐远竟能控制住一半人马!

我扯扯嘴角,又问:“那陈显祖,怎地忽然之间对唐远青睐有加?”

“包围未成时,西祁曾试图向北突围。唐指挥亲率巨阙精骑及义军,扑杀西祁先头部队,战果赫赫。其后,他孤军深入火烧粮草的事迹也为人所知。”方小星顿了顿,偷瞄我脸色,支吾道,“就连……炸塌商道之事,也误传是……唐指挥所为。”

“他就默认冒功?”我冷笑问。

“他也有婉言解释,可无人相信此等壮举是女子所为。更何况,他当时正巧在义军大寨中,众人只当他是自谦。”方小星羞愧低头,“我人微言轻,实无法替三姐彰显威名。”

我咬唇半晌,苦笑摇头:“罢了,他……天纵之才,少这一桩也难盖锋芒,只可恨……”

只可恨,在番寨休整时,我还拍胸脯保证,今后为他扩军五千,配齐一人二马,助他横扫西北,平定边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空长一张嘴,又如何能与那实权在握的经略使相提并论?

事已至此,我还当真能用江怀玉拿捏他?两舅甥本就关系疏离,恐怕将怀玉抵押给我,他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他另谋高就便罢,万不该觊觎我的赤霄军!万不该觊觎我的赤霄军!万不该觊觎我的赤霄军!

我侧过脸去,悄悄捻掉眼角泪花,定神问:“此番前来和谈的,可是齐驸马?”

方小星摇头道:“是右散骑常侍刘大人。听说刘骑省是曾相的门生,颇得圣上看重。”

右散骑常侍?姓刘?

这人我全然对不上号。就连那曾相,我都只能猜测是否是曾琦。曾琦原官居右散骑常侍,北辽入境时,曾被任命为使节,与江慷一同北上和谈。这姓曾的虾米又是几时升官,几时拜相?

当真是好一出笑话。静贞夫人樊氏,原先尚可在权力场外看热闹,如今跑来西北,自以为捏到一丝半点兵权,却反倒是朝中无人,任人宰割了。

“小星,华亭的程将军与明阿爷有旧交,你寻机去他营中递个信,说我有事相求。”我吩咐道。

“是为赤霄军拆编一事?”方小星忧虑问。

我凝重点头,正待叮嘱笨狲小心提防狡兔,却忽听帐外卫兵道:“唐指挥。”

贼兔!竟是迫不及待前来催问结果?

我烦躁望去,却不见他进来,便步出帐外,竭力收敛屈愤之色,问:“唐指挥既已醉酒,何不早歇?”

“随你前来的兄弟已安置妥当。”唐远抿唇片刻,问,“你今日宿在何处?”

“外头冷,懒怠走动,凑合歇小星这儿吧。”我冷淡答。

唐远干立半晌,最终应了声好,转身离去。

风吹雪乱,玄色的披风如魅影一般,在他身后猎猎张扬。

是玄,非赤。

终归不是自幼闹大的情分,终归不是一路人。

我正垂头悔恨,谁知他刚走出十来步,却又折回来,立在我跟前,干巴巴道:“你那套轻甲也已取回,在我帐中,可要送来?”

“明日吧。”我敷衍答。

“樊宝珠……”唐远欲言又止,凝视我半晌,蹙眉问,“你若心生不快,大可直言相告,何故……如此生分?”

“生分?睡你旁边才不叫生分?怎地,是酒喝高了,缺个暖床小婢?还是谣言传久了,便将我视作囊中物?这是我自家营,我愿歇哪帐歇哪帐。天黑雪滑,好走不送!”我终是忍不住憋屈,连声嘲讽,转身进帐。

方小星隐约听见几句,讶然张口,挨我瞪上一眼,又讪讪低头,不敢探问究竟。

当夜烦闷歇下,次日,方小星便设法与程泰将军私下联络。然而他这边还没落回音,唐远却遣童传虎前来送甲。

这没长性儿的山匪厚着脸皮探问弟弟的消息,我不阴不阳不给准话。童传虎有眼色,虽不知我为何如此冷淡,却也立刻闭嘴不问,点头哈腰退出帐去。

谁知还没得半日清静,唐远竟又亲自将黑无常牵来。

“那日命悬一线,马匹大多走散,万幸黑无常尚未走远,也未受伤。”唐远轻抚马鬃,暗暗瞥我一眼,生硬道,“它福星高照,倒与你相似。”

呵,原来傲兔子会哄人啊。

枉我还当他是呆货,原来他不止用兵狡猾,做人也是八面玲珑。

忍气吞声,实非樊爷爷所长。我怒气上头,猛一把扯过缰绳,将黑无常拽开,不许他用手爪子挨碰。

唐远再三碰壁,眉头紧锁,沉声问:“我并无私心,你若不受此提议,大可明言相告,另商对策,又何必横眉冷对?”

我心中暗笑:横眉冷对便受不了?若换熊达来,怕是当场就要动刀!

“唐指挥,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可此事还需缓缓劝说,你又何必急切催问?”我阴阳怪气斜他一眼,“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罢,我也再不理会,牵马离去。

转眼过五日,方小星依然未能与程泰取得联系,只有其孙程智私下回话,约我子时去往华亭军营外,他可代为传达。

“三姐,去不得。”方小星皱眉劝道。

“有数,半夜约我孤身前去,能存什么好心?只是……我没辙了啊!”我恨恨捶桌,吩咐道,“西北大局都能破,区区人事倾轧,我便不信破不了。你带二十个兄弟,远远跟着。”

当夜,我着软甲,悬链枪,裹上斗篷,前去赴约。

这几日唐远忙于讨好陈显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家大营,自然也无人敢过问。

走出赤霄营地界,营间道望楼相连,可也不知是哨兵已然冻僵,或是时近年节人心懈怠,又或是程智早有吩咐,我自一座座望楼底下走过,竟也无人察觉。

及至华亭军营外,果真见营墙一角有十余人等候。为首那人身量略矮,目测至多五尺三。如此身量,原只堪为末等兵,大约是因智谋过人,才能当上将官。

人家既没我高,我也不宜挺直腰杆炫耀,便略微缩肩勾背,拱手道:“程指挥,樊三特来赴约,还望指挥信守承诺,代我向程将军陈情。”

“嗬。”程智吊儿郎当上前,啧啧称奇,“你这小妇人,前几日娇滴滴惹人怜,今日怎又换一副做派?”

“事出无奈,程指挥见笑了。”我忍住怒意,低头拱手,“程将军与明将军既是故交,华亭与赤霄便是兄弟军。如今兄弟有难,还请指挥大义相助。”

程智背负双手,围着我转上两圈,砸吧嘴道:“也罢,妇道人家,四处奔走实属不易。瞧你这小脸冻的,不如先去我帐中暖暖,明日一早带你去见祖父。”

说罢,他伸手朝我脸上摸来。

我后退一步,既感恶心作呕,又觉万分不解,拧眉问:“我都糙成个爷们,你图什么?”

小心思被戳穿,程智竟也毫不尴尬,反倒如相马一般,兴味盎然往我身上打量:“你倒是上道,看来平日很会伺候人。听闻樊家三女马上功夫了得,想必这一双长腿……应是十分得劲儿!白面揉的娘们捏多了腻味,爷也换个口味,骑一骑野马,嘿嘿!”

话音未落,他竟直接张臂向我扑来。

我闪身后退,捏住发抖的双拳,勉强挤出一丝笑:“程兄既好这口,不如先替我把事办了?”

“臭婆娘,跟爷谈条件?”程智面色一狞,厉声威胁,“跪下,平日怎么伺候靖王,就怎么伺候爷!不然,就挨个伺候爷这帮兄弟!”

随他一声令下,十来个手下应声围来。方小星见状,立刻带人从黑暗中冲出,拔刀对峙。

程智见状,冷笑一声:“好个刁妇,竟敢带姘头来帮拳?好啊,爷改主意了!若想求爷帮忙,现在就给爷脱光,一路爬进帐里去!”

龟孙杂怂,给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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