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士得我号令,竭力振作,再度以乱箭拼命射去。
烈火中的平凉如同不死的战士,不论受伤几何,依旧屹立不倒,悍勇反击。
敌兵如蚁,纵使数量众多,又能奈我何!
少时,敌将心志颓败,敌阵之中,传来鸣金之声。
遥见那大阵狼狈后退,我心弦骤松,只觉头晕目眩,尚来不及晕倒,身后却“咚”一声传来。
我扭头一看,却是敦石头趴倒在地,后背的盔甲不知何时崩开,满背都是烧痕与血迹,惨不忍睹。
“传军医!速传军医!”我嘶声大喊。
不多时,娘子军医列队冲上炽热的西墙,为重伤的将士施展急救,力大的妇人则将他们搬上担架,抬去伤兵所安顿。
我传令牛三德上墙警戒,便跟随敦石头回城。憨熊壮实,四个妇人抬得甚是吃力,我急忙上前搭手,却觉掌心剧痛,翻手一看,这才发现手掌已被飞溅的火油烫伤。
这时,一名潜火步兵上前搭手,口中急道:“悬黎姐,你快去疗伤,我来照顾石头哥!”
听这沙哑的声音,似是江怀玉。
这小子,不许他上阵,偏要偷偷跟来!
我无奈叹一声,吩咐他小心行事,便骑上黑无常,穿越满城的黑烟,匆匆向县衙赶去。
明澄在此坐镇指挥,县衙俱是匆忙进出的将士,我也顾不得许多,直奔前堂,将那滚烫的盔甲速速卸下,随手乱扔一路。
马光汉正在堂外候命,见此情景,急忙迎来,拾捡盔甲。
“烫。晚些再捡。”我匆匆吩咐一声,下马跨入堂中。
明澄正听郭柏良与童传豹汇报,见一只焦猴子进门,瞧过几眼才认出我来,惊道:“快去歇息,我唤薛娘子为你疗伤!”
“没伤,就是快闷熟了。”我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拉开领口扇风,“她抽不开身,不必劳烦。水!”
明澄立刻递上水壶,手中却忽而一顿,将那壶轻摇两下,这才发觉水壶早已喝干。童传豹见状,连忙吩咐人去烧水。
我沙哑问明澄:“城内情况如何?”
“屋舍覆土,潜火队救火及时,火势尚在掌控之中。只是城西南落下几颗火油弹,恐怕有三四百的伤亡。”明澄答。
我松下半口气,正巧刘宜儿前来汇报火情,于是顺手劫下她的水囊,大灌几口,再当头浇下,终于缓过劲来,又对明澄道:“弓兵伤亡不小,短时内只有一半能战,好在步军、番兵与炮军还能顶上。方才目测,辽军折损约在三成,不知他会围城还是继续强攻。”
明澄眉心微蹙:“围城倒是不惧。粮仓并未失火,水井也未见投毒的迹象,我已命人即刻补充水箱。”
话音刚落,崔景温一身狼狈,在同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前来汇报:“三哥,虎蹲炮……过热损坏。”
怪道不得方才最后一炮落得近,原是虎蹲炮支撑不住,垂死一击。
爷的金乌啊!爷的宝贝哟!
我心疼不已,捂住心口,努力镇定下来:“无妨,那辽将是个半吊子。他要挠我,便不该用轻骑,但凡分十几辆木牛车过去,我三面都难受。炮军的兄弟辛苦了,速带他们疗伤,你也好生歇着。”
崔景温退下,牛三德又遣人前来汇报:敌军折损三成,抛石机仅剩一架,大军退后三里扎营;我军弓兵已换下休整,步军尚在救火,暂由番兵戒备城墙;西门闸板受不住高温,变形倒塌,杂役正将塞门刀车推去,堵死城门;城墙西南角受损,塌下一半,稍后便去撒铁蒺藜,四周备火油,以免敌军攀墙。
牛三德沉稳老练,面面俱到,城防暂且交托于他,无需过度操心。
于是我吩咐道:“即将入夜,传令牛指挥,加强戒备。”
随后,我去往伤病所,敦石头已醒,趴在木板床上。
瞧见他满背的伤,我心头一酸。
敦石头憨笑安慰:“三哥,我肉厚,都是小伤。就是肉厚耐不住热,给热晕了。”
我无奈而笑,又拉过江怀玉数落:“方才是你投的水囊?笨猫,今后不可擅自行事。”
江怀玉满面羞愧,支吾道:“我……我想保护你。”
我拍拍他满是灰的脑袋:“你还未成年,急什么?”
江怀玉却有些抗拒,将头扭开:“舅舅十三岁从军,我翻年就十五了,我能保护你!”
我只好将手收回,叮嘱道:“练好武艺,年满十五再说。听话,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江怀玉微微撇嘴,满眼委屈。
我正待再劝两句,却见薛六娘自忙碌之中瞥来一眼,急忙落荒而逃。
为及时应对危机,我便不回别院,转而去往樊宝玉的东侧衙,再唤于娘子打水,匆匆擦身,洗下满桶焦灰,敷上烫伤药,连饭也顾不上用,倒头歇下。
谁料这顿数落,仍旧逃不过。
半夜时分,我饿醒过来,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汤水面饼,爬起来便吃,却忽听一连串炮仗自门边响起:“明将军都在城内坐镇,你非得上墙不可?那样大的火,也不知退下来避避?自己身子不好,心里没数?”
我噎下一口饼,埋头挠额:“有神医照料,我健壮着呢,活个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薛六娘冷哼一声,走近桌边,重重放下一碗汤药。
我偷瞄她一眼,哑声哑气辩解:“阵前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我得亲自观察,及时下令才成啊。”
“那是你智谋不足。我听闻古来名将,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薛六娘不听我辩解,将汤药往前一推,转而问,“我且问你,这月的月信又没来?”
“它向来就不准嘛。”我含糊答道。
薛六娘示意我伸手,把脉片刻,皱眉问:“近日可与人同房?”
我惊得直瞪眼,连忙抽回手来:“我上哪儿与人同房?你这是……把出喜脉?”
“脉象乱成一锅粥,诊不出来。”薛六娘撇嘴道,“我不管你与谁好,只是你的身子还未调理妥当,一年之内,绝不可有孕,不然必会滑胎,终生受害。”
“靖王远在北辽,我总不能在梦里受孕。”我黯然挥手,“此事莫提,心里不痛快。”
薛六娘审视我片刻,摇头道:“你这人,也不知重情还是无情……切记,万事紧着身子,不许逞强。”
我敷衍着点头,继续狼吞虎咽,谁料刚吃下半张饼,外头又起锣声。
“火箭,躲避!”
“防火!防火!”
我心头一凛,囫囵灌两口汤药,披上盔甲,匆匆吩咐薛六娘:“躲在屋里,但有意外,立刻去前堂。”
说罢,我奔出门去,骑上黑无常,赶往城墙。一路但见稀疏火箭自四方而落,城内再度零星起火。
牛三德正在西墙警戒,见我来,立刻汇报:“敌大营未动,据翁听队报,应是马军在外游走,以火箭干扰。”
马军?
成啊。这支辽军并无铁浮屠,重骑仅一千,余下四千皆是轻骑,白日已损数百。他既在黑暗中引火,就休怪我将他当靶子射!
“弓兵继续休整。步军协助谦从救火。番兵往那火星子射。翁听严加戒备,防他偷袭。”我下令道。
双方互射,对峙近两个时辰。城内反复起火,所幸皆被及时扑灭,只是白日众人苦战,夜里又不得休息,皆已疲惫不堪。
这倒是烦人。他以万人耗我两千,若是天不下雨,每日都这般挠扰,不出十日,平凉便难敌他再度强攻。
这时,翁听队报:远方有密集响动,似是大军开动。
我后背一寒,将陈天水召来:“床子弩准备。咱没炮,就靠你这顺风弩了。”
“得令!”陈天水应声领命,立刻带领小队,前去弩台。
紧张警戒间,绕城的马蹄声渐远,火箭也随之止歇。
翁听队又报:密集响动声渐远。
我眉头一皱,盯紧远方火把通明的大营,心疑不已:这又是玩哪一出把戏?
少时,晨曦微明,望楼哨兵来报:敌大营似已人去营空,四周也未见敌影。
我思忖片刻,派出斥候探查。
不久后,斥候回禀:敌营已空,依痕迹判断,敌军已向南远去。
这……
我左右看向城头上黑峻峻的假炮,再望向弩台上斗志勃勃的陈天水,心疑道:莫不是被我吓跑了?我原想拖他在平凉,他竟被我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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