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群英誓师战 孤鸿咽血谋

我略微低头,望向东北,黯然微笑:“覃思,不一样。他修那多年的清静无为道,半分也没修成。你可知,天圣十年春的疫灾,他做了什么?当时,皇帝拍屁股就跑,百官装病推诿,放任外城的百姓在疾病与饥饿中苦苦挣扎。他手中无权、无兵、无旨,竟带着太学生占领官署,替诸贤办公。那满城的贪官,不是被我吓出原形,而是被他不讲规矩,提剑上门,逼得狗急跳墙。虽说最终惹祸上身,可他说,那一手叫做‘弃子争先’。他分明可以缄口、独善、无为,却将自己当作弃子,为百姓争先。他,与他那混账爹、混账兄弟,不一样!”

我转过头来,垂泪恳求:“耶律留哥,必须生擒。覃思,必须活着,活着归国。你在河北拦截,不是救大梁太子,不是替我救夫,而是……救天下!”

唐远错开目光,望向夜色中的飞雪。

“关宁……”

“好。”

这声低沉的回应,含着九分不悦。

我怔愣半晌,抹了抹脸上的泪霜,破涕为笑:“坐僵了,扶一把。不然白日还在议事堂慷慨陈辞,夜里就坠楼寻短见,天下人得将我笑死。”

唐远闷坐片刻,一言不发站起身来,伸臂容我借力。

我借机勾住他的小指,仰头讨好:“事成,许你节度使,赐国爵,加食邑五千,成不?”

唐远不理我,护着我攀下木梯。

我只好换个话题,劝慰道:“我今日是有些心乱,睡一觉就好,不用担心。自幼我就带着西虎帮干仗,山头上打,营房间打。山地首战,我能让孙师锐吃瘪,巷战,照样信手拈来,你休要小瞧——”

“聒噪。”唐远一把将我推入房门,扭头便走。

我讪讪立在门口,自找台阶,暗想:他既能直接甩脸,总好过暗藏异心吧?看来,对付呆贼,还是得以吐真心驱使,以耍无赖限制,只可惜家里没个樊五妹,不然还能以美人计套牢。

当夜饱睡一觉,巳时方醒,樊宝玉与唐远皆被召去议事堂,唯独漏了我。我厚着脸皮跟去,柴济却遣一个巧嘴利舌的文吏出面,说一套滴水不漏的迂理,用软钉子将我顶回去。

好个柴济,拿我当面誓师大旗,用时高高举起,用完便丢。怎地,是嫌爷昨日那出戏,唱得不够精彩?枉我自诩女无赖,花样手段耍得一众呆汉无从招架,谁知遇见男无赖,自己也憋火。

正月初八,众将议事竟日,而后,各领军令返回驻地。当日,大雪骤停,随后春风苏醒,气温回暖。战机一日不可耽误,梁十余万大军在元公泽的调遣下,迅速出动。

那日坚持投木壶的,是擒戎军都指挥郑弼。他年纪轻轻,却比老头还迂,坚持无旨不出兵。既然态度如此坚决,元公泽便不以军令强压,命他继续驻守济源至沁阳防线,以免盘踞泽州的二万辽军偷度太行山,偷袭西京。

弃权不投的,是驻守颍昌的效节军都指挥宗庆之。糟老头子自称颍昌粮道事关战局根基,效节军非必要不宜出动,倘若局势有变,他必奉上令行事,是以投壶表决,意义不大。

据说,宗庆之是元公泽的旧日同袍,大概是自恃资历高,偏不吃投壶画押这一套。元公泽知他是个老油子,没工夫计较,依旧命他驻守颍昌,保卫粮道。

瞿冲那日的愤怒,元公泽也看在眼里,依旧命他带领左骁武军三人千人驻守渑池,随时支援垣曲,与王屋山中的义军相互照应,以防退据襄州的二万辽军自关中路突袭。

不得不说,投壶画押这招十分高明。谁可用,谁不可用,迅速分辨,一目了然,免去拉扯试探的闲功夫。不可用者,也有用,正巧化作不动坚盾,护卫颈背与食道。

余下画押投战的军伍,最受瞩目的便是广德军这支“元家军”。随军令部署调动,元简宽已率先化作刀尖,向东京以西的中牟县进发,将战斗前垒再往前推六十里。

当日主动请缨并随我投壶的那位将领,是广捷军都指挥卢定方。他动作快,“元家军”尚在中牟作战,他已自密县杀出,直射东京以南的赤仓镇。利箭突然射至门前,辽军吓得不轻,立刻自城中发兵来剿。元副帅也没料到这后生眨眼便杀出如此之远,急发军令让他后撤三十里。

驻守河清、河阳的禁军,是由左平远军与巨阙军残部合并,正将高怀亮、副将唐迅,皆是骑将出身,如今又添唐远的八百马军。这支四千人的马军,已从沁阳借道,如疾风卷雪一般扫向河北路,封锁京畿以北的要道,彻底断绝辽军从河北占区搜刮粮草的机会。

驻守广武山的义军春武军,由杨春、杨武两兄弟带领,踏冰过黄河,速取东京西北的原阳县。待命五日后,右骁武军与帅帐前移至中牟,“元家军”直杀至东京以西十里处的岳台,声势浩大,困在城中的耶律留哥慌了神,急调北面封丘的辽兵前去增援。春武军趁此时机,一举攻占封丘,化为悬刀,抵在东京的头顶之上。

这是西边的动作,另有一支义军红犁军,自定陶向宛亭进发,由东面向东京包围。

至于驻守应天的捧日军,始终蹲坑不动,美其名曰镇守东南要道,以防辽军狗急跳墙,南下威胁圣驾。实则是江慷生怕落人口实,不愿下旨动兵。

反正,北方有元、柴二肱骨坐镇,他只需装病罢朝,默认送足粮草军需,自有能臣替他分忧。诸多将领都暗自感慨,自东京失陷以来,从未打过如此富余痛快的仗。

反观辽军,粮草不济,苦熬寒冬,去国时久,士气尽颓,毫无抵抗之力。耶律留哥自岳台、封丘接连大败,立刻放弃了分布在外的零星兵马,彻底化作缩头乌龟,据城不出。

二月初,梁军已完成对东京的包围。

凡攻城,围城为上。

然而局势并未给梁军从容围城的机会。此时春雪化尽,据传,河间府的十万辽军,正星夜兼程,向南急下。

自开战以来,辽军细作四处散播流言。江恒在流言中忽生忽死,连太上皇也一度死而重生,又有言江慷有旨谈和,元公泽与柴济一意孤行扣旨不发,此时追究罪责的圣旨已在路上。

幸得出兵的诸路将领已投壶画押,箭已离弦,不容后悔。只是士卒难免动摇,流言更生流言,连西虎帮那几个都忍不住问我:是不是打下东京,三哥就要成寡妇?

我发好大一通火,叫这几个多嘴的各记十棍,战后再领。

二月初八,赤霄军驻扎松楼镇,接帅令:明日卯正,围城总攻,赤霄军至东水门外待命,与广捷军协同作战。

赤霄军原本驻守在战局边缘的猴石镇,又净剩些短腿步弓,还拖一门炮,一路只能捡几支旁人打散的残兵收拾,至今战力充足。

帅令既下,全军立刻开拔,次日寅时,我终于再度望见东京。

说望见,或许不妥。此时晨曦未明,星月无光,天地混沌。我只能朝那黑沉沉的西北方望去,隐约之间,只见一条火把连成的细线,仿若缀着点点火晶的灯带,漂浮在黑夜之中。

那是,东京的城墙。

初次见它,是天圣七年,四月初四,万物向荣。我满眼挑剔,可它那样好看,纵使嘴上不认,我已对它一见钟情。

上次见它,是天圣十年,腊月廿七,雪埋如冢。我满心惶恐,任它在凄风中声声呼唤,我却拧着脖子,不愿回头。

而今,已是建武二年,二月初九,春寒湿潮。

它挟持在敌刃之下,颈项勒紧发光的绞索,隔着无边黑暗,与我无言相顾。怨我,恨我,盼我,爱我,久别重逢的情愫化作一行清泪,沿着汴河的清波,向我寂寂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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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烈皇后的碎碎念
连载中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