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的墨先生听到这话抚须的手指一顿,眼中疑虑更深,太子殿下的意思也太直白了,这是怀疑沈望和摄政王府有所勾结。
朔风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怒意满满。
先帝在世时就不喜摄政王,作为一个母亲出身低微,性子冷淡又不讨人喜欢的皇子,一没背景,二没靠山,留在京城,碍眼。
故而早早将殿下封王,打发去北境那苦寒之地,殿下那所谓的寒疾,也是当年在北境遭人暗算,身中奇毒。
每逢阴寒或情绪剧烈波动,动用内力便会发作,如万蚁噬心,寒气侵体,无药可解,只能靠珍贵药物勉强压制。
此事极为隐秘,只有他们几个亲信知道,对外只说摄政王患有严重寒症,将此事瞒得死死的,否则想要君临渊命的人那么多,一旦知道他中毒,就相当于把致命的弱点暴露在人前。
北境十年,枕戈待旦,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里挣得一方安宁,谁料到先帝去世后,新帝一纸诏书将摄政王召回京城。
美其名曰体恤殿下身患寒疾,京城适宜养病,不过是怕殿下在北境拥兵自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便是君临渊的处境,功高震主,身不由己。
他们是跟着君临渊从阴谋算计中一路走来的,这条路有多艰难,殿下在北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们知道。
因此他们对所有带着虚伪面具,行构陷算计之事的人,都抱有极深的厌恶与近乎本能的警惕。
而现在太子殿下的追问,在他们这些陪着君临渊多年,不知道在多少阴谋诡计边缘挣扎求生的人听来,与那些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伎俩,何其相似。
“殿下可知,沈望是条恶犬不假,但是动他容易,难的是弄清楚那些被吞掉的军械,最终去了哪里。”
君临渊没有正面回答君昭彻的问题,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
他突然转了话题,手指无意识地在心口下方按了按,那里,是毒素沉积最重之处,此刻正隐隐作痛。
君临渊站起身,从书案一堆公文下抽出一封没有署名的密函,推到君昭彻面前:“这是今晨,我收到的。”
“江南道密报,上月曾有数艘形制可疑的大型货船,深夜自扬州码头离港,未走漕运主道,借道运盐河转入淮水支流,方向——似是往西。”
往西!
君昭彻心头巨震,目光牢牢锁在那封被推到书案边缘的密函上,信笺是某种特制的厚皮纸,边缘泛着使用过度的微卷,上面空无一字,透着拒人千里的神秘。
她没有立刻去拿。
书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更漏滴答,声声敲在人心上,黄昏的光影透过窗棂,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也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明暗交织的界限。
君临渊的手并未收回,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密函旁,骨节分明,透着一种冷硬的力道,他在等待。
君昭彻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信笺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稳稳地将其拿起。
触感微凉,带着他指尖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药草清苦气息,以及一种属于兵刃般的冰冷质感。
几乎在她拿起密函的同时,她抬起了眼。
而君临渊,也正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遇,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对视都更深,更毫无遮掩。
他寒渊般的眸底,不再是全然的冰封,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衡量,有将重要筹码推上赌桌的决绝,甚至……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挑衅的期待。
他在等着看她的反应,以此试探她是否值得这次合作。
君昭彻的心跳,在那深邃目光的笼罩下,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试探与强大自信。
这不仅仅是线索的给予,更是一种权力的展示,一种无声的宣告:看,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她迅速垂眸,避开那过于锐利的注视,指尖却下意识地收拢,将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密函紧紧攥住,掌心,竟微微沁出了薄汗。
君昭彻心头巨震,拿起密函快速浏览,信息简洁,却字字千钧!
她抬眸,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皇叔将此密报告知孤,是为何意?”
这信笺材质特殊,印鉴陌生,绝非通过正规驿道传送!
君昭彻就知道这一趟不会白来,君临渊手上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情报,这份密函能触及的情报深度,别说官府,就连苏家也未必能探知,摄政王的势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深不可测。
只是在她甫一试探后,他便拿出如此隐蔽的情报,是表示诚意,还是?
君临渊重新坐定,目光如渊,将她牢牢锁住:“殿下既然主动请缨,要趟这浑水,光有勇气和皇上的旨意,恐怕不够,臣可以给殿下行个方便,提供一些殿下目前难以触及的线索。”
他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相应的,殿下也需要展现诚意。”
这是一场交易,更是一场考验,他在逼她亮出底牌,也在衡量她是否有资格成为他暂时的盟友,而非需要随手清理掉的麻烦。
“如何展现?”君昭彻握紧了手中的密函,指节微微发白。
“三司会审,明面上的路子,殿下尽可去走。”君临渊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这西去的线索,殿下不妨用自己的法子去查一查,看看是沈望先开口,还是殿下先找到那批军械的踪迹。”
他话锋一顿声音冷寂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话语中的冰冷却能冻结空气:“至于臣这副病体,还需将养两日,或许,待殿下有所收获时,臣也能康复,届时,再与殿下一同查案。”
君昭彻明白了,他不会直接插手,他要坐在幕后,看着她如何去闯,去斗。
她站起身,将密函仔细纳入袖中,眼神清冽如雪:“那就请皇叔安心养病,孤一定竭尽全力调查,相信不会让您等待太久。”
说完,她躬身一礼,转身离去,背影挺直,仿佛任何压力都无法将其摧折。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君临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抬手用力按住心口下方,那里,旧伤与毒素交织的痛楚,在此刻格外清晰。
屏风后,墨先生与朔风转出。
“王爷,太子她……”朔风眉头紧锁。
君临渊抬手打断,目光依旧落在门口,低语道:“且看她如何落子。”
皇家禁地深处的佛寺飞檐,寺内观星台上,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国师独自立于秋风之中,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无声掐算。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佛寺下方那幽深莫测的皇陵方向。
那里,埋葬着东陵国的列祖列宗,也隐藏一个皇室预言。
命运的齿轮,难道真的开始转向一个未知的方向了吗?
这变化,究竟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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