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说?”君昭彻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很好。孤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刑部的刑具硬。李大人——”
“臣在!”李大人连忙应声,冷汗直流。
“将此人带去刑讯室,撬开他的嘴。若问不出主谋,你这刑部尚书,也就不必当了。”
“是!是!臣遵命!”李大人如蒙大赦,立刻指挥手下如狼似虎地将黑衣人拖了下去。
处理完刺客,君昭彻这才将目光投向抖成一团的张贲。
“张贲,”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也看到了,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你的命。你现在还能喘气,是孤,还有摄政王,暂时保住了你。但孤的耐心有限。”
张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殿下!殿下饶命!罪臣……罪臣什么都说!是沈望!一切都是沈望指使的!他让罪臣对那些货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罪臣……罪臣也是被迫的啊!”
“被迫?”苏玉恒上前一步,将一份誊抄的账目副本摔在张贲面前,“你府上三百两银子的银钱从何而来?张贲,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避重就轻!”
君昭彻仔细审视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指甲里的污垢、甚至是鞋底沾着的泥土。
然后,她停在他面前,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张贲,河间府襄阳人士,家有老母病重,膝下有一双年幼子女。你贪墨的那三百两银子,还不够给你母亲买一根上好的老山参吧?”
那张贲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难以置信地看向君昭彻。
君昭彻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砸在对方心上:“你每月初三,必去襄阳城南回春堂替你母亲抓药。药方里有一味血竭,价格不菲。而上个月初三,你并未去回春堂,而是去了城西新开的济世堂,因为那里同样的血竭,价格便宜三成。孤说的可对?”
张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鬼魅。
“告诉本王,”君昭彻微微俯身,目光锁定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是谁,指使你在漕粮入库记录上做手脚?又是谁,许诺能帮你母亲续命,让你甘愿顶下这杀头的罪过?说出来,本王可奏明圣上,念你孝心可悯,或可免你家人牵连,甚至……帮你母亲寻访名医。”
她并未用刑,甚至没有一句恐吓,只是用精准到可怕的信息和直击软肋的条件,瞬间击溃了张贲的心理防线。
张贲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鬼魅。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琐碎到连他自己都可能遗忘的细节,为何太子殿下会了如指掌?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张贲看着那熟悉的账目,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罪臣说!罪臣全都说!沈望……沈望他不仅贪墨漕银,他还……他还与北边有来往!那些军械,还有御用云锦,大部分都……都经由他的手,暗中运往北狄了!”
通敌卖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阴森的牢房中炸响!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张贲亲口证实,依旧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剧变。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叛国重罪!
“证据呢?”君昭彻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追问。
“证据……证据一部分在沈望手中,他……他有个账本,记录着所有往来……还有,还有他每次与北狄人联络,似乎都是在襄阳往西五百里的一处山里……”
君昭彻骤然想起君临渊给她看的那份密函里的内容——
“江南道密报,上月曾有数艘形制可疑的大型货船,深夜自扬州码头离港,未走漕运主道,借道运盐河转入淮水支流,方向——似是往西。”
一切都对上了,只是君昭彻不明白,沈望是已故沈老将军的独子,算是勋贵之后,为什么要通敌叛国?
而且要想把军械送往北狄,直接走水路沿运河北上至潦河中段,转陆路运输不是更加便捷,为何要舍近求远,先往西去,西边有什么?
而且苏家那个偏支旁系又与沈望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苏家还有没有其他人牵扯其中?
君昭彻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心思,只是周身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看着张贲涕泪横流的样子,君昭彻心中明了。
无人天生是恶徒,不过是命运拨弄。
他寒窗苦读十数载,本想做个好官,却因母病家贫,一步踏错,被沈望抓住了把柄,最终受制于人,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可惜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襄阳城西新开的济世堂里的血竭,之所以价格便宜三成,是因为这家药铺是沈望的产业。
“把人带下去签字画押,刑部要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一定要保证犯人的安全。”君昭彻不容置疑的下令。
“是!”一个刑部官员立刻应声回答,这次要是再出纰漏不用太子殿下处罚,他们自己就可以引咎辞职了。
“大理寺卿可在?”
“臣在,”另一官员拱手回答。
“连夜整理出来到目前为止,和漕运案有关的所有卷宗,内容务必紧要详实,明日一早孤要看到所有卷宗放在东宫书房的案头上。”
“是!”大理寺卿闻言额头冒出冷汗,火急火燎的退下,他得赶紧去大理寺连夜把人召集起来干活。
“去告诉李大人,对刚才行刺张贲的刺客审问不用留情,刑部的十八般武艺可以轮番用在他身上,孤不管他用什么方式,滚钉床也好,灌水银也好,总之必须在天亮前撬开他的嘴。”
“是!”另一个刑部官员背后冷汗直冒,接着去找李大人传话去了。
“都察院指挥使何在?”
“臣在!”
“你去······”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发,在场众人纷纷领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而这一切的主心骨就是君昭彻!
一旁的墨先生面露赞许之意,短短时间内能有如此反应,立刻梳理清楚利害关系,坐镇大局,指挥若定,如此年轻就有这般能力,这份心性,难怪太子殿下能和王爷分庭抗礼。
一旁的朔风看向君昭彻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敬畏。
他本对这位年轻的太子心存轻视,表面上恭敬,心底却藏着几分不以为然。
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懂得什么刑讯审案?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博个名声罢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其心思之缜密,洞察力之敏锐,手段之老辣,远超他们的想象。
“朔风!”君昭彻喊道。
朔风正陷入震惊中不可自拔,君昭彻突然一喊,他还没反应过来。
“朔风?”直到君昭彻微微皱眉转身看着他,又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朔风这才回神。
“臣在,太子殿下有何吩咐?”朔风躬身抱拳,万分尴尬,怎么就走神了。
“你功夫好,脚程快,现在持孤的手令去太医院把刘院判请来,让他把续命的好药,什么参汤之类的全部熬好带上,就在刺客跟前寸步不离的守着,人要是快死了就给他吊着一口气。”
君昭彻直接从怀中掏出太子令牌扔给他,朔风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接过,缓了几秒钟才回过味来,嘴角抽搐。
乖乖,太子殿下可真是个狠人,参汤续命,亏他想的出来。
“是,臣这就去。”朔风抱拳,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君昭彻当手下使唤了。
现在该办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君昭彻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苏玉衡,见他眼神定定看着自己,疑惑问到:“表兄,孤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玉衡被她问得一怔,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已经只剩下清澈的赞许:“臣只是惊叹于殿下方才审案之能,洞察入微,直击要害,臣佩服。”
他这话发自肺腑。
方才君昭彻审讯张贲时,那份对细节的掌控,对人心的揣摩,以及恩威并施的手段,全然不似一个久居深宫的少年,更像一个在刑名之事上浸淫多年的老手。
这与他印象中那位虽聪慧但更多依赖苏家辅佐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这种陌生而强大的感觉,让他心中既感欣慰。
君昭彻闻言并未多想,微微一笑接受了这份赞誉,她开口道:“只是孤还有一事要交给表兄。”
“殿下请讲”苏玉衡应声询问,君昭彻思索一下,说道:“那张贲的母亲,还请表兄找个大夫好好给她瞧瞧,若是能医治,治好后找个地方妥善安置一下。”
张贲并非天生坏种,他也是孝子,只是可惜被人利用,刚才审问时,她故意用他母亲做饵,虽有威逼利诱之嫌,却也是真的存了照拂一二的心思。
苏玉衡明显没想到她要让他办的是这件事,拱手回答:“殿下放心,臣会好生安排。”
君昭彻目光扫过阴森的牢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绝望让她微微蹙眉,目光看向牢狱出口那一点微弱的光亮。
“此间事了,后续自有刑部与大理寺跟进。表兄,我们该走了。”她说着,率先向外走去,步履沉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审讯与部署,不过是日常公务。
苏玉恒默默跟上,他快走两步,与她并肩,低声道:“殿下,沈望通敌,证据指向西边山地,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是否要立刻禀明陛下,发兵围剿?”
君昭彻脚步未停,声音压得很低:“不可打草惊蛇。父皇那里,孤自有分寸。目前证据仍显单薄,仅凭张贲一面之词,以及那份来源隐秘的密函,尚不足以定沈望通敌之罪,更遑论揪出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贸然行动,只怕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毁掉所有证据。”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苏玉恒,眼神意味深长:“当务之急,是顺着西边这条线继续深挖。苏家内部,还需表兄多多费心,务必肃清隐患,那个三叔公,以及所有与沈望有过接触的族人,都要严密监控,但切忌打草惊蛇。”
“臣明白。”苏玉恒郑重应下,两人走出刑部大牢,夜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却也吹不散心头沉重的阴霾。夜空如墨,繁星隐匿,正是月黑风高之时。
“你回去后,动用一切可靠力量,仔细核查沈望所有明里暗里的产业,尤其是与药材、货栈、船运相关的。还有,想办法查清,往西五百里那片山区,具体是何处,地形如何,有无隐秘的据点或通道。记住,要绝对隐秘。”
看着苏玉恒匆匆离去的背影,君昭彻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
通敌,西行,苏家内鬼……千头万绪如乱麻缠绕,但一根主线已清晰可见——
所有答案,似乎都指向了那处西边的群山。
“备车,回东宫。”她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清亮如初。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规律的回响。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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