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捧雪,一道月光

“幸亏我们有远见,吃完饭才来,不然就这点东西够谁吃的呀?”陈晨立在甜品台旁,百无聊赖地看来看去,“要是空着肚子来,就他那德行,迟早被灌吐。”

段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季凡正游刃有余地与公子哥和千金们周旋着。气氛火热,嬉笑聊着天,一杯杯白的红的葡萄酒混着下肚毫不含糊,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另一边归国才俊宋泊言正面临着两位医疗企业高管抛去的橄榄枝。

倒显得她们俩无所事事。段朝意乐得清闲,虽然她的工作免不了与人打交道,但这种场合下的交道真心含量太少,左右逢源浪费的时间又太多。

只是有些人未必会让她清闲。

白家的私人晚宴,除了彻底决裂的顾家外,江季两家都给了面子,让小辈代为参加。江家这会儿自然是沈澈作代表,前脚他刚挂着笑容跟季家小姐寒暄完,后脚就缓步朝她们走来。

时隔多日再见,沈澈算是个聪明的体面人,全然不见先前失分寸的举止,绅士地保留了礼貌的社交距离,开门见山地表示:“我不知道你会来。但看见你,是我今晚出席的最大收获。”

“嗯,知道了。”段朝意神色淡然,脸不红心还跳地点点头,旋即叉起一小块蛋糕尝了尝,对陈晨安慰道,“至少味道还不错嘛。”

“真的?”陈晨来了兴趣,跟着尝了小块,果然是符合价格的口感。

于是俩姑娘默契地从左往右,从芝士蛋糕柠檬挞到可露丽都尝了个遍,愣是把沈澈这么个大活人晾在旁边。

半晌后沈澈仍立在原地,嗓音低沉,公事公办的口吻:“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略微停顿几秒后继续补充,“和江羡有关。”

山庄的观景台空旷而静谧,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庭院风光。

沈澈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包袱,既没有从前高谈理想的阳光意气,也不是风度翩翩的江家大少爷。此时此地,他抹去笑容望向远处,眼神空洞,齿间叼着根烟草随意地倚靠在围栏边。

“看样子江羡还是没有告诉你。”他取下未点燃的烟,轻笑了一声,“毕竟,那些往事说出来除了博些同情怜悯外,更多的不过是遭人唾弃厌恶罢了。”

“我妈是个天赋很高的画家。大概能成为艺术家的,都生性敏感多情。江闻璟从前是体贴的丈夫,但随着事业蒸蒸日上,他的心思早就变了。我妈怀孕的时候就有了抑郁的倾向,江闻璟那时对我妈还留有感情,但他无法日日接受我妈的负面情绪,对她越来越不耐烦,直到发现江羡也有精神类疾病,他像是彻底变了个人,变得暴戾又疯狂。”

沈澈的叙述很平静,没有波澜起伏,就像他在故事里的位置一样,目睹一切的局外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拉开序幕揭开过往。

因为那些伤痕不在他身上。

“后来我妈自杀了,江闻璟的所有怒火和怨恨便都对准了江羡。”

脑海深处的记忆在这个夜晚顺着绳索,一点点接近清晰,他甚至回想起了些不算太糟的片段。

“我那弟弟啊,小时候还挺可爱的。白白瘦瘦,那么一小点儿,像个粉面团子,看起来就好欺负。小孩一开始不懂亲爹为什么厌恶自己,总想着卖乖讨巧说不定能让父亲喜欢,可惜他那张脸和我妈太像了,江闻璟看一眼都要发疯。更何况他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看见或闻到什么压根不存在的。母亲去世后,他开始反抗。不过体弱又瘦小,怎么可能反抗得了正值壮年的江闻璟?”

他兀自沉浸在过去里,陡然觉得太过冷清死寂,侧过身半嘲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想从我嘴里听到这些。如果你真想知道,江羡一定会如你所愿。”

“我确实想让他亲口告诉我。”段朝意没有否认,夜色隐去她的大半张脸,晚风快要吹散那几不可察的低语,“不过,总要有些心理准备。”

他需要,我也需要。

她早就猜想过,江羡不肯说出口的,疤痕之下的往事,会有多沉重多痛心。过去烙印在他心尖,甚至是每一处细胞。那都是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甚至可能会影响他一生的苦楚。

段朝意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量去减轻这份伤痛。

没有人有资格为他分担,所以在他愿意倾诉之前,段朝意需要拥有更可靠更坚定的怀抱。

沈澈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震撼、后怕,甚至是怜悯都可以。人类的情感复杂多变,只要能抓住其中哪怕再微小的空隙,就能窥见通往天明的裂缝,但他没能成功。

他晦涩地扯出一个笑,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不至于像个败犬,咽下满肚激荡的情绪,再次伪装成体贴的绅士:“……就算不是我,也不该是江羡。你值得更好的人,至少不该被卷入这些纷扰里。”

“月港的海很漂亮,那里一年四季都是热烈的夏天,也因此成为了旅游胜地。不过我,更喜欢四季分明,最喜欢黄昏雪后。”

比起回复或辩驳,更接近于自说自话的自白。段朝意生得清秀,眉眼如远山青黛温柔如水,这样的人总是软心软情,平静而内敛。沈澈却第一次觉得她冰冷无情,无法靠近。

最后她只是丢下一句,“就当我今天没见过你。”

然后转身往回走。

沈澈明白,他和江羡之间,是江羡赢了。赢在江羡没有把这当作一场竞争。胜在从始至终无论何种地步,段朝意没有被动摇半分。

回到主厅,墙壁上的挂钟才缓缓走完三格。那些内心深处封闭的难以释怀的,由他人之口说出来,只占用了十五分钟。

而段朝意无法跨越时间的长河给幼年的江羡一个温暖的拥抱,但她拥有现在的爱人。她几乎快失去理智,忍不住离开这场晚宴,此刻,立刻,见到他。

“怎么样?沈澈那混蛋有没有为难你?”见她回来,陈晨赶紧压低嗓音问。

“没有,只是随便聊聊。”

正好季凡也结束了开场社交,过来和她们汇合:“哎呀可算是逃出来了,跟这些鬼精的周旋能原地瘦两斤。”

陈晨不搭腔,冷笑一声:“呵,我看你不是挺享受的吗?”

季凡刚要反驳,余光里瞥见白承志向这里走来便噤了声。白承志是如今白家的掌权人,白妍心的父亲,也是今晚宴会的主办方。

有些魄力但眼界不够,无非是承了些当年白老爷子一步一步垫下的稳固基石才有的今天。

“听说季家二公子在外自立门户,不知道现在做出些成绩来没有?”白承志面上堆笑,一开口倒是不客气,丝毫没给季家公子留面儿。

“白叔叔您说笑了,哪儿来的一蹴而就的生意呀!”季凡也不恼,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既然你称我一句叔叔,那叔叔得说句实诚话,给后辈指点一二。你还年轻,在外面玩玩也就算了,总归是得回家,莫要因小失大啊。”说着白承志压低嗓音,像是好心提醒般靠近季凡,“你姐就是个顶聪明的,你可不能再犯糊涂,风头都被夺走,让外人看去笑话。再说了,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季家继承人啊。”

这下别说季凡,就是云里雾里的陈晨也听出些恼火来。虽然出身名门家族,但相比之下季家氛围尚且算轻松,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豪门手足纷争。

外人自然是不信,私下议论猜测颇多,但像白承志这种自作聪明舞到正主面前的此前也是压根没有的,看来真是心急愁红了眼。季凡到底还年轻,也被气红了眼,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妥帖体面的话来反驳。

段朝意轻笑,先前白承志走来他们中间,几乎是将他们隔开,只留了道背影给她和陈晨,摆明了无视和轻蔑,下马威给得也够足。她淡淡开口,没有多余的情绪:“不知道白总先前提到的成绩具体指什么?我们坚守的文化理念和行动目标不同,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她缓缓抿了口茶水,不急不缓地继续:“从发展前景来看,前不久的政策指出银发经济涉及面广、产业链长、业态多元、潜力巨大,作为青年人,响应国家号召首当其冲肩负使命义不容辞,我们一直在积极探索尝试新型健康养老便民方式,以社区为依托,我们为辅助,共同为国家的未来建设贡献力量。相信在未来十年,银发经济产业将会完成商业化突破,成为值得持续深耕和发力的黄金赛道。另外,我们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铭刻在心,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贯彻于行。无愧于心,无愧于行,无愧于国家,怎么算不上呈交了一份满意的人生答卷?又如何谈得上被他人笑话?”

“当然,我这番话也得有思想有觉悟的人才能听得进去。您说对吗?”

一阵青红过后,白承志脸色越发不善,发狠道:“你以为你们是凭什么站在这里?该不会以为拉上季家公子哥,背靠季家就能闯出一片天了吧?”

清洌松懒的嗓音拨开纷杂的人群,不容置喙地落下:“抱歉,我来晚了。”

季凡诧异“江羡?你怎么来了?”

江羡阔步而来,简单的浅蓝色西装和凸显他干净而岑清的气质,一尘不染得如一捧雪,一道月光,睥睨大地。

走近的瞬间他敛去了周身的冷厉,眉眼含笑轻柔地注视着段朝意,眸间尽是浓情:“来为我太太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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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为羡
连载中安德鲁可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