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邑

圣上比长公主小五岁,当年先帝突然驾崩,皇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也撒手人寰了。

天下无主,皇帝又体弱多病,卧床不起,大臣们一齐拥立长公主代章国玺。

可没想到群臣对她于视无睹,万事从不过问她,那丫头当时不过金钗之年,张口就是杖杀,天下无不震颤,时任尚书令血溅当场,那人却坐在龙椅上面不改色。

自那日起倒也过了一两年的太平日子,人人自危,不敢造次。

待皇帝身子日渐好了,她立马退回后宫,两耳不闻窗外事,成了闲散公主。

可这临越却是……

旧事突然被提起,杜云钦不住的叹息,坐在那素舆椅上的陈老跟着沉闷起来:“好好的又说这个做什么?”

杜云钦望着这破茅草屋,想说什么到最后只剩下轻叹:“罢了罢了,只是近日又有些难过吧。”言罢话锋一转问道:“子尧还没回来吗?”

陈老听了笑道:“他呀,得等到正午才会回来呢,现在不如往日了,人都变得精炼许多,他……”

陈老话未说完,就听有人推门进来,陈子尧紧皱眉头喘着粗气:“真是一群……”抬头又见杜云钦也在忙止了话头,生生的扯出一抹笑来行礼,“见过大人。”

杜云钦连忙摆了摆手。陈老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陈子尧抿了抿唇,想到杜云钦的身份有所顾忌,有些不忍开口,陈老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低声道:“先前好不容易寻得了事儿过活,不过几月,上边人不知怎么看上了这桩生意,偏偏要自己握在手里。”

他走到桌边,抬手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继续道:“现在送货的都是上边人找的。他们达官贵人为何要看上这种蝇头小利?这寒冬腊月的,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上边人?”

杜云钦敏感的抓住了这三个字,皱眉思索起来,又想到那一封封没有回音的信,喃喃自语道:“老身早该想到的,临越早就烂透了!”说罢就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

这句话说完,屋里又归为沉寂。

“大人既然信了长公主一次,为何不再信她一次?”陈子尧一句话打破了满屋的沉闷。

前者望着他眼中的期盼,苦笑着摇了摇头:“难啊,难,起先是老身看不清楚,天下之主才是最重要的,殿下也有殿下的苦衷。”

他求了那么久的人,本以为是不愿,原来是不敢,不敢应,不敢回,圣上忌惮如此,长公主又敢如何?

杜云钦往往了身旁的老友,轻叹口气,喃喃道:“我等……还是放下吧。”

“大人……”

陈子尧张口要劝,就见杜云钦慢慢站起身,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说着话低头拍了拍陈老的肩,“我有些事要办,过几日再来看你。”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陈老立马叫住了他:“云钦!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护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放在从前他绝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如今才发现时逢乱世,能保全自己,保全家人已是万幸,又能奢求什么呢。

杜云钦望着老友那双不再明亮的双眼,心中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怒气,顶的他大口喘气起来,勉强的说出几句客套话,大步走出了门。

本存在心里的那份乞求,突然变成了怨怼,怨世道,怨上位者,怨自己,最后一股脑怨上了长公主殿下。

临越不该是这样的,为了自己的声名,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天理论常,将皇位给了那人,可最终民不聊生,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国将不国,又去做谁家的长公主?

可这样的临越又能做什么呢?虽说看着尊贵,不还是被禁足在那冰冷的瑶华宫,其实她也不过是他人一句话就能定生死的人罢了。

杜云钦只觉得自己脑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讨孟锦,另一个体谅她,吵的他头痛欲裂。

自上次洽谈已时隔太久,他得去见见她了……

这头孟锦倒不为了禁足而难过,只是想着那日孟怀远怀里抱着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可惜她还没得到什么消息,放出去的人就丧了命,但这人绝非妃嫔,不然那令贵妃早来告罪了。

入夜,孟锦换了便衣偷偷溜出宫去,同时也有一人费尽心思混了进来。

忍冬见了如今公公装扮的人,连忙望了望周围,轻声道:“大人?你这是……”

“殿下呢?”杜云钦无暇解释那么多,碍于礼节又不能伸头向内殿张望,只好先开口询问。

“殿下她……”忍冬还在斟酌要不要说出口,又想到二人本就亲近,压低声音道:“出宫去了。”

“出宫?”

他好不容易进了宫,这人却出了宫,见一次面本就不易,杜云钦摸着手中拂尘,来回踱步,“那,那本官就在此等她吧。”

此后不管忍冬怎么劝,这尊佛坐在偏殿椅子上一动不动。

眼见着时辰越来越晚,忍冬又实在不知道主子何时能回来,轻声道:“大人!实话跟您说吧。”

她一说这话,杜云钦立马抬眼望着她,满脸期意,就听她低声道:“殿下是去找人了,但到底是谁她一个字都没说。”

这还用问,那肯定是我啊。

这念头一冒出来,杜云钦咂咂嘴立马站起身:“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误了本官的大事。”说罢不等她反应,喜笑颜开的又悄悄溜走了。

“……”

寒风吹的人都已木了,孟锦接连辗转了几个花楼,终于在红袖招听到了穆蓉的名字。

“的确是有这姑娘,你莫不是来……”

老鸨打量着眼前人的装扮,一脸的惊疑,是大娘子来找人了?可这后边的人不是那位吗?那她岂不是宫中人?!

孟锦点了点桌上的银子,“今日你没见过我,若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这红袖招你就别要了。”

老鸨呵呵一笑,将桌上的银子收进怀里,“是是是,都懂都懂。”

她一面立马收好银子一面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是这姑娘早就不在红袖招了。”

不在?

她眉头一皱,就听老鸨继续道:“您别急啊,她后边的人奴家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过奴家倒是知道那贵客给她寻了个地方。”

老鸨说着话,抬头在屋中张望一下,不耐的啧了一声,扬声道:“取纸笔来!”外头应了一声。

她又压低声音冲孟锦道:“您见谅,惹了后面人,奴家恐怕小命不保,给您指条路已是……”

不等她话说完孟锦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老鸨连连谢过,孟锦微微皱眉,那人立马又住了口。

等人把纸笔送来,老鸨写完字条递给她,她又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管住他们的嘴,也管住你自己。”

“是。”

趁着夜色正浓,孟锦看着字条寻到了一处竹林,恐生变又弯腰捡起了路边的一节竹子。

握着手中的竹子,往里走了些果然见了一宅子,远远的就能看到有两个黑衣人站在宅子附近,并且不时的往周围走几步来回看一看。

见这情景,不必再往前走孟锦就已经猜到了里边人的身份,她将手中的字条收好,望了望烛光下的人影,转身又隐入了树林。

说是宅子,其实只是一个小院子,里头不过是简单的应用之物,不过就是为了隔三差五的见一面倒也足够了。

穆蓉一句话在嘴里转了几个圈,终于还是问出口:“陛下,那日何故非要演那么一出戏?”

她话刚问出口,就见孟怀远眸子一暗,不等她请罪,那人冷哼一声道:“朕的事什么时候你能过问了?”

“奴家知罪。”说着就要起身请罪,下一刻又被他笑着拉入怀里,孟怀远抬手在她唇上摩挲着低声道:“不该说的话少说,该做的事儿可以多做点儿。”

怀中人小脸刷一下红了,眼中满是温情,抬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因杜云钦误解了孟锦要来见他,此刻依旧在书房等着长公主驾到,可茶一杯一杯的喝着,人却久久不来。

眼见着要到亥时三刻,杜云钦刚开始的那抹欣喜早就没了,如果不是来找他,那丫头出宫又是做什么?更何况如今还是禁足期间,有什么大事是需要她亲自去的。

心中有万般疑问,就又想着改日再进宫去一定要见上一面,把要说的话都说了。

眼见着皇宫将到,孟锦刚拐进胡同口,就听到有什么声音,脚步一顿,那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似是混着男人的闷哼声,辱骂声。

孟锦想了想,终究还是抬步向里走去,趁着月色竟见几个官兵在打一个男子,那男子被堵了嘴,所有痛呼只剩下闷哼。

她见状刚想出手,手中的竹子就被人拿走了,一个人影冲了出去,紧接着一官兵痛呼一声,竹子应声而裂。

“这可是安邑啊,你们是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孟锦又仔细看了看,不禁唇角微微勾起。

魏迟?

想不到御史中丞而立之年还有这样的身手,她刚想上前,又想到此时此地实在是说不清楚,转身离开了。

官兵见是他只能自认倒霉,立马散了。

男子抬眼眼中并无感激,那来不及收回的恨生生的扎向魏迟。

面对着那**裸的恨意,他收回目光,弯腰将男子嘴中的布拿掉,这人还是沉默,他见这人早已破衣烂衫,衣不蔽体,又将身上的披风给他披上。

男子见他如此,又想到方才那些人叫他大人,想将披风脱下,可又被魏迟拦住了。

“冬日本就艰难,阁下若是生了病,又如何度日?”

“小民本就贫贱,多谢大人相救,只是如今这临越,今夜能活,明日可就说不定了,今夜被他们……说不定还是个好下场。”

男子已毫无求生的念头,魏迟从怀中拿出些纹银递给他,男子本要躲又被他握紧手腕,将那纹银塞进手里,温声道:“你尚且年少,在下能帮的不多,但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天亮。”

男子闻言终于大哭起来,天已经隐隐的显出墨蓝色,天真的要亮了。

“听说了吗?昨日晚上有一人偷运货物险些让官兵给……”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进了陈子尧的耳中,他无奈闭了闭双眼,又扭头望着不远处的皇宫。

这可是安邑啊,活路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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