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船上来客

商船在海上飘荡数日,成了汪洋大海中孤独的存在,船中的人亦是。

眼中的景色寡淡,海上的生活同样无趣,云梧一行人因此学会了给自己找乐子。每当明月升起,在海上铺展出或似小船或似圆盘的轮廓时,他们便循着滟滟水波去碾碎海面上的月影。

终朝如此,乐此不疲。

可相同的把戏玩得多了,日子又变得枯燥无味。这枯燥的日子就像是时时荡漾翻滚的海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卷上来吞噬掉他们。

这日在甲板上翻来覆去实在找不到新乐子的云梧,便跑去打搅正举着水晶圆镜观察黑玉骏马的梁砚清:“公子,咱们要不别去西洋了?”

梁砚清眼神都吝啬给他:“嗯?”

云梧盘腿在旁边坐下,殷勤地给他沏茶:“这才出来几天,大家伙快无聊死了,照这样下去没等冻死饿死就先闷死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晕船,天天吐得昏天黑地,指不定船没到西洋海里就会填满他们的呕吐物。”

云梧想象那个画面,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也要吐出来了。

“冻死、饿死、闷死?”梁砚清接过他递来的茶,姿态闲适,“确实应该有此顾虑。”

云梧眼睛一亮,期待梁砚清能吐出象牙来,结果发现那是张货真价实的狗嘴:“角落里有五箱珍珠,你拿去给大家伙数数拢总多少颗,给大家分散些注意力。”

云梧心怀不满,重重啧了一声。

接着厚脸皮靠在矮小的桌子上,仰屋窃叹:“你说我风华正茂、年富力强,却因为你,就要把日子耗在无意义的路途上,这何其残忍?”

梁砚清充耳不闻,云梧又换个方向感叹。

沉重而慌乱的脚步声停留在舱门外,打断了云梧的哀叹,来人高喊:“出大事了公子,大公子的船将我们围住了。”

梁砚清不慌不忙地用锦布裹住黑玉骏马装到锦盒中妥帖收好,起身时不忘踹一脚云梧:“你的乐子来了。”

迎面而来的那艘商船比梁砚清的更加气势磅礴,周遭船穹凌漫,早将梁砚清的船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

仆役口中的大公子梁时等候在甲板上,看见船舱里出来的弟弟,他隔着两船间窄小的距离向他招呼:“好久不见,砚清。”

根本没人邀请,梁时大摇大摆地上了梁砚清的船,如入无人之境。

梁砚清漫不经心地抬手玩着舱门上垂挂的穗子,懒洋洋地问:“哟,今儿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梁时踱步前来,无视他的敌意:“听说弟弟得了好东西,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想开开眼。”

门上的穗子被梁砚清捻得杂乱无章,眸光在刹那间变得疏离:“你这个夺人所好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梁时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之意,闲庭信步般在甲板上四处转悠,最后回到梁砚清面前:“你应该庆幸先见到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什么意思?”

梁时越过他走进船舱内:“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只瞻前不顾后。”

梁砚清抬脚绊他,如愿看见他吃瘪:“少打哑谜。”

被捉弄一遭的梁时果然老实不少:“你但凡走得再晚些,市舶司的人可就不是一袋银子能糊弄过去的了。”

梁砚清看着梁时在他方才的位置上落座并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不以为然:“区区小将,何足为惧。”

“小将?”梁时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这批东西?皇帝、昭平公主、市舶司还有那些官员,他们都等着这批东西为他们正名呢。”

数着数着他没忍住数落起梁砚清来:“你胆子未免太大了,死人墓里刨出来的东西你也敢劫过来,还带着这么大的目标想要漂洋过海。”

梁砚清正思忖着他的话,听见数落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咱们梁家不就是干这种勾当的吗?唯一不同的是你们在海里抢我在墓里挖罢了。你这么高贵,眼巴巴地跑过来做什么?”

梁时呷了口茶,舌尖上残余的味道让他眉头一皱,下意识拎起茶壶盖瞅了一眼,嫌弃地丢下茶杯:“这么次的茶你居然喝得下?”

梁砚清一动不动盯着他,没有理会。

梁时撇撇嘴:“真以为我看得上你这些东西?嘁,要不是父亲命我前来,你以为我很想见你?”

梁砚清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他又怎么了?”

梁时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那声叹息几不可闻,秉承着长兄如父的自觉他尽力周旋:“朝廷放出风声来要恢复海禁,父亲让你即刻返航,回去好好准备科考。阿清,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假若真如现在所说的施行海禁,莫说是你,父亲和我也就真到穷途末路了。”

梁父柏秀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告诉那个逆子,他要是执意去西洋,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海上霸主;要是明年殿试有差池我就打断他的腿,大不了三年后我再雇人抬他去考试。”

梁柏秀说这话时中气十足,梁时却没胆子原话转述。

梁砚清的叛逆溢于言表:“你回去告诉他,老了就多睡觉,病了就多吃药,天天想着管我做什么。”

梁时喝止:“阿清!”

他起身走到梁砚清面前,苦口婆心劝说:“若非当年父亲一念之差拒绝朝廷招安,你我今日就不必过这种靠投机取巧混饭吃的日子。你难道想要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过这种日子吗?阿清,你年纪不小了,应当要体谅父亲的良苦用心。”

梁砚清轻蔑一笑:“他到底是为了我的前途考虑还是为了他自己的晚年生活?”

“你怎么能这么想父亲?”

梁砚清推开他走向矮几处坐下:“半年不见,你变得婆婆妈妈了。”

梁时看他执迷不悟,不打算再劝下去:“既然这样的话,我只能让人把这艘船凿沉了。”

梁砚清回头难以置信地瞪去背对着舱门的梁时,他的面容隐藏在船舱的黑暗中忽隐忽现:“你疯了,这船上有几百号人!”

梁时背手走出船舱,冷漠地说道:“这几百号人也是因你而死的。”

他正要唤守在船头候命的贴身小厮,反被船舱门口的云梧带人圈住。他忽略眼前的刀光剑影,越过人群准备叫人,可那船头早就空了。

梁砚清由船舱的黑暗中走出,玉质金相在阳光下愈加冰冷无情:“不如大哥猜猜,是我的船先沉下去,还是你的人先进海里喂鱼?”

梁时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他扬唇勾起一个笑容,犀利的眼神从前方那艘船高挂的船帷缝隙里捕捉到了不远处的浩荡队伍。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如同船边的海水流过:“阿清,父亲来了。”

暖阁内伶人的歌声唱得荣怀姝心乱如麻,她摆手止住歌声,吩咐侍女打赏顺道将伶人送出去。

“刑部那边还没有进展吗?”

恰巧梨珂捧着热乎乎的金玉羹进来,一晃眼荣怀姝还以为看见了梨蕊。

梨珂放下托盘,将羹汤置于她的掌心:“没有,监视他们的人来报刑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殿下,您说他们是不是故意拖着?”

汤匙在金玉羹中搅弄两圈,荣怀姝完全没有享用的心思:“桑允恒那个老狐狸,我看他迁延日月不过是想多关梨蕊两天。”

梨珂怒火中烧:“最后若查出梨蕊与此事有关,到时治罪并不算迟;可若无关,多关梨蕊两日也算是他们挣到了。”

话锋一转,她的心情变得低落:“多关两日倒罢了,怕只怕到时没罪也要给梨蕊安个罪名。”

“那他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荣怀姝眼神闪烁,喝了一口羹汤,“厨房还有吗?”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梨珂垂头看见她手中的金玉羹时才慢一步回应:“还有呢,公主还要吗?”

“装起来,咱们去一趟西城兵马司。既然刑部的人拖拖拉拉,那咱们就自己去查。想来若是桑允恒知晓,他自然就会着急了。”

看见出现在兵马司衙署的荣怀姝,着急的人先是班夏。

她这一来,反倒是西城兵马司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

凭两人如今不尴不尬的关系,班夏表情古怪:“天寒地冻的,公主怎么跑这里来了?”

“怎么,不欢迎本宫?”荣怀姝好整以暇地打趣,“还是说本宫无权踏进兵马司衙署?”

即便心中的确是这般想法,班夏面上也表现得如惊弓之鸟般慌忙请罪:“属下不敢。”

又转身取过册子翻开递到荣怀姝眼前:“只是属下需将公主此次出入登记在册,烦请公主谅解。”

荣怀姝和梨珂相视一眼,而后问道:“你们这册子是从何时开始登记的?”

班夏无奈:“嗐,就在沈大人他们遇害后一日。”

不是线索,荣怀姝显然有些失望:“哦,你且记录在册吧。”

班夏一挥而就,很快收起册子:“不知公主驾临所为何事?”

荣怀姝稍一偏头,梨珂立即会意,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班夏:“公主想着诸位当差辛苦,特地准备了金玉羹,大人拿去和兄弟们一同分食吧。”

班夏受宠若惊,更怕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无功不受禄,属下怎敢白受公主恩惠?”

“不白受。”走进堂内,荣怀姝摘下披风上的绒帽,“本宫确有一事相求。”

班夏:“不敢,公主直言便是。”

荣怀姝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本宫想到沈大人他们的厢房去看看。”

班夏有些为难:“并非是属下阻挠,只是自那日早朝后,桑大人便将沈大人的厢房贴上了封条,不许任何人入内。”

“桑大人可有进过厢房?”

“有。”班夏说道,“是属下与另一位大人陪同进去的,桑大人转了一圈便出来了,什么都没说。”

荣怀姝仍不死心:“厢房可有窗户?”

“有。”

荣怀姝会心一笑:“那本宫不进去,你支开窗户本宫看一眼就成,也不算坏了规矩。”

班夏犹豫半晌:“公主请吧。”

官轻势微,他们居住的厢房屋子低矮,环境简陋,陈设也极为简单。两张架子床的中间夹着一个黑木柜笥,柜笥正对面是一张桌案并两张官帽椅在两侧,另一面墙壁上还挂着一张关公耍大刀的画。许久未经擦拭的挂画已经结上了蜘蛛网。

荣怀姝的洞察力一向敏锐,善于洞隐烛微,在班夏还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问题:“脚踏上的蜡烛坠着的是什么东西?”

①:无功不受禄——《吕氏春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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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船上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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