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睢的行李箱被留在树下。
季阙把手里的半截甘蔗递向走来的陆睢:“吃吗?”
陆睢接过甘蔗,看向季阙。
季阙朝陆睢摊开手,已经先没忍住笑意,弯眼笑了起来:“看我干嘛?我又没刀,你看我我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一把刀啊。”
明白季阙字里行间是什么意思的陆睢看了对方一眼,只看到了对方盛着暖阳和笑意的眼。
干净透彻,像是阳光下的一汪清澈的湖水。
“我刚刚可是已经直接啃了半根甘蔗了。”季阙眉眼含笑,却是一肚子坏水,就差在脸上写幸灾乐祸四个字了。
张大爷还在一旁慢悠悠地扇着扇子:“不用刀,直接咬就行了。”
陆睢看了眼手里快有半个他这么高的甘蔗,又听见面前人朝他说:“觉得这么长不方便的话你先把它掰成两半再咬。”
这话像是把陆睢能推脱的理由都堵死了。
陆睢手里的甘蔗并不细,十分结实,重量也是正常甘蔗的水准。
这是能直接用手掰断的吗?
但偏偏这人的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正常,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陆睢试了试,并不觉得自己能掰断手里这根甘蔗,他顿时生出了种回来找错了时间的感觉……
感受到面前人的靠近,陆睢抬起眼。
季阙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他的,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此时此刻用近在咫尺来形容也不为过。
季阙低着头,在抓上他放在甘蔗上的右手的那一瞬间又抬起眼,眼尾的笑如那天他在夜色里见过的沉浮的萤火。
璀璨至极。
“小哥哥,你怎么用手掰,就算用手掰断了手也会痛的吧?这才回去几天,就已经把脑子忘家里忘记带过来了吗?”季阙含笑调侃完,才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
在燥热的空混着的蝉鸣声的空气里,却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落地可闻。
季阙甚至能看清陆睢眉骨间悬挂着的那滴摇摇欲坠的汗水。
季阙下意识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顿了顿,言简意赅道:“用腿。”
陆睢折断了甘蔗之后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有多么像是真的把脑子丢在了家里。
季阙接过陆睢递过来的半半根甘蔗,忘了自己原本已经不打算吃甘蔗折磨自己牙口的想法,这会儿又默默地朝着甘蔗咬了下去。
这次季阙比之前要咬的慢了些。
季阙先是把咬下来甘蔗皮吐掉,总觉得这次口里有点泥土味的错觉。
季阙:!!!
我靠。
我是刚刚把脑子扔地上踩了几脚吧?
手里的甘蔗还没洗过,上面还有一些不那么明显的泥土痕迹,他就说为什么会有淡淡泥土味。
这哪是错觉。
这就是吃了一嘴泥啊。
他抬起头,想看看陆睢是不是也直接咬上去了,就这么直勾勾地对上了陆睢落下来的目光。
陆睢身后是夏日的烈阳,一只和夏日十分应景的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此时此刻擦过陆睢的裤脚,而陆睢垂落下来的目光,也像是融在烈日里。
让季阙觉得有些烫。
陆睢手里的甘蔗没有动。
两人相撞的目光与此时此刻的沉默混在夏日里,带着难言的气氛。
季阙想要别开眼,却迟迟没办法如愿,目光像是被对方的目光捕获了,黏住在灼热的空气里。
幸好裤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铃声打破闹起来的蝉鸣,季阙立马别过眼,拿出裤兜里的手机。
季阙看到来电人犹豫了片刻。
他拿着还在孜孜不倦响着铃的手机,往旁边稍稍走了一点,刚走了几步又停下,根本就没离原本的位置多远。
手机的铃声断掉又响起,季阙没有再挪动,他摁低了音量,才接通了电话,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口的甘蔗,一只手把手机拿在耳边。
“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知道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吗啊?!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是要上天吗?!”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落在季阙耳里,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季阙背对着陆睢,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这不是接电话了吗?”
“你妹的季阙,你是一个人在外面逍遥自在快活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我不管你去干嘛了,就算不能接电话提前说一声不过分吧?”韩禄此刻像是个喷火龙,季阙不过分地怀疑要是这人站在他面前,能直接朝他喷火。
隔着一个电话,季阙都能感受到对面抑制着的快要爆炸的情绪,季阙还从未听过韩禄用这种口气说话。
焦急,担心,骂得克制,却依旧压不住火气。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季阙有些无奈,顿了顿,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季阙一直都以为,他和韩禄他们的关系表现得再好,但背地里他依旧他们之间依旧有一条线。
这条线是他们都墨守成规遵守的。他不干涉韩禄他们线那边的事情,也不希望韩禄他们越过这条界限。
就连韩禄打着他的名义打了人,季阙也只是把这件事归咎于韩禄的一时冲动,又或者是他们的感情一时占了上风,韩禄咽不下那口气。
但好像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你现在在干嘛?”无话可说的季阙换了个话题。
韩禄冷笑了一声:“现在想起问我去干嘛了,早点干什么去了。”
韩禄的脾气火爆没错,但是很少这么冲地和季阙他们说话,季阙这次不占理,自知理亏,只能顺着他道:“这不是你刚好打电话过来了吗,我本来也准备打给你的。你现在是去国外找方识书了?”
手机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又恢复了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我信你就有鬼来了,还打电话给我,天高皇帝远,你不把我们卖了就不错了。”
话锋一转,韩禄道:“我现在在火车站。”
“火车站?你会没事跑到火车站去坐火车……”季阙顿了顿,恰好听到一片嘈杂声,“你不会来找我了吧?”
韩禄又冷笑几声:“不只是我,段疏檐和花倾闫都来了,劳烦您大驾,来接一下我们几个。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嘞。”
季阙挂了电话还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上次看这几个在群里聊天还是那天晚上在山上有点睡不着,才想着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他在群里问这群人有没有填志愿后甚至都忘记去看他们的回复。
就像他以为的,他们之间从不越过那条界限去谈未来,他也不曾认为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至于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
季阙并不是故意的,他这人确实有些毛病不好,他用不到手机的时候就懒得给手机充电,消息也不太爱看,自己也不是出门喜欢带着手机的性格。
季阙转过头去看向身侧站着的陆睢,陆睢已经低下头,于是季阙的目光顺其目光所及,便是陆睢那双有力却漂亮到极致的放在紫色甘蔗的手。
青筋蔓延过手背,是少年的青春气息,微微弯曲的指节有力,是敲键盘都赏心悦目的手。
灼热的空气里,季阙突然生出一种隐约被韩禄这个突破边界的电话打扰到了的冒犯感。
他又低头盯回手机屏幕,难得有些迟钝地去想,这种冒犯感的来源。
好像是因为对于他来说,艾春城又区别于其它他呆过的任何地方。
他在这里长大,他最深刻最不想忘却的回忆也在这里发生。这里对他来说,不管是多少年以后 ,也是他不会淡忘的个人的禁密之所。
而如今的他,依旧不允许有人触碰到这块其实早就隐秘到几乎不可见的浅淡疤痕。
至少在目前来看,不管有多亲密,他都做不到把那段过去**裸地展现在别人面前。
而在这里度过的快一个多月的生活,除了世界的日历在一天天翻过,他甚至没有时间已经在悄悄逝去的实感。
他不得不承认,他关于艾春城的回忆在慢慢地,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而这些回忆来源,他却不曾正视过。
又或者说,他刻意避开去深究,像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还会在这里度过算得上精彩的暑假。
回忆是彩色的。
却大都和一人个有关。
不管是那个人离开前,还是离开后。
艾春城的环境从自然又或者生存条件来说,都算得上糟糕恶劣,和他已经适应的良好算得上优越的环境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他却在这里,对一些事一些人,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新的留恋。
韩禄的这一通电话,像是在强行把他拽回他原本拥有的生活轨迹。
更像是在提醒他,这个夏天终究要过去,他总有一天,会回到之前的生活里。
回到没有盼头没有任何乐趣的生活,回到每天都掐着时间数日子,得过且过,空虚寂寞的日子。
而那样的生活也许在未来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光是想想,就觉得无聊至极,甚至有一丝无法接受的窒息。
原本季阙以为他已经能接受生活平淡无趣,接受季重华会给他安排的人生,接受按部就班地得过且过。
反正对方等半分钟也是等,等一个小时也是等,多等一会儿也大差不差的。
季阙把手里的甘蔗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以快到堪比仓鼠磨牙的速度啃完了手里的甘蔗。
等季阙啃完了甘蔗,陆睢手里的甘蔗拿在手里还没动。
季阙偏过头向不远处的陆睢 ,弯起眼:“我朋友来了,我先去接一下他们。甘蔗要吃完哦,别浪费。”
摇晃的树荫下,陆睢拎着半截甘蔗,沉默地听着。
季阙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走太远,只是从树荫下挪到了烈日下,似乎是也有点担心他会察觉,察觉后会想得太多。
陆睢也不会想太多。
只是。
他好像确实回来的不是时候。
季阙在这里,似乎确实是一个人。
他会在夜色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会对他的沉默给予包容。
但季阙不会永远是一个人。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对方也许有着更加完美的人生,而艾春城发生的故事,也许只是对方人生中不足为道的插曲。
陆睢抬起眼,他们的目光重新撞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好像又和那么多次的目光相撞不一样。
蝉鸣在这一瞬间落了下去,不知何时又会连成一片。
他在蝉鸣四伏中抬眼,轻声开口:“不会浪费。”
杂七杂八小剧场
季阙: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我竟然因为美色脑子掉地上吃了一嘴泥……
作者君:没关系,你不之前才嘲笑了陆睢把脑子落家里了吗,扯平了。
季阙:但是他并没有收到实质性伤害。
作者君:那你去亲他一口让他也尝一下泥土是什么味道[星星眼]
季阙:……
季阙:更亏了有没有……
(最近大纲理好了准备动笔了,实在是卡文卡得厉害,过渡章真的好难写……让我憋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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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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