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好巧不巧，陆睢的生日就在最后一天的假期里，于情于理，这三天都十分适合出去散散心。
原本假期第一天的计划是去市里的特色旅游项目国家海洋公园看看，但是走在路上季阙临时起意，不打算去了。
“今天星期天，人说不定会有点多，我们明天再去海洋公园吧？”改变主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大庭广众之下，季阙也不太好做得太亲密，只是拉住了陆睢的袖口低声道。
陆睢“嗯”了一声，偏过头：“那我们现在回去？”
季阙弯起眼，狡黠地朝陆睢笑了起来：“出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不就亏了。”
和上次的感觉不一样。
当机动车穿过城市上方的高架桥的时候，春日的风混着路边的嘈杂与混乱缠绕在耳边，远方的云软软的像是棉花糖。
季阙也不用像上次一样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他很自然地抱住了陆睢的腰。
陆睢腰线在夏日的某些时刻就能窥见其漂亮弧度，不过那时候的季阙也未曾想过有一天他能如此具体地感知到弧度下蓬勃热烈的生命力。
陆睢带着他穿越了大半个城市。从城南到城北，季阙见到了当地的标志性建筑，也领略了江南烟雨小巷的人文风光。
按照原本的计划季阙也是打算拍照留念的，于是这座城市的不同风光，最后都被框入了照片之内，有城市街道安然有序的红绿灯前，也有远方的那一抹云彩。
从高楼危立到人群云集，路边的吆喝声声声入耳，天边的云从鱼肚白变成了瑰丽粉，又渐渐染上一层阴霾。
南方城市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具象化了，连耳边的风似乎都和北方不同，带着人间三月的温柔，而路边不同的绚烂花草开得正艳，是季阙第一次感受到的盛大春日。
而这样的春日，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独赏。
陆睢把车还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天空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天色下是璀璨的车水马龙，城市灯光灿烂，穿过薄雾，落进行人的眼底。
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入的夜色里，无人知晓他们的过往，也不曾去在意他们是否从出生就属于这里。夜色是最好的保护色，行人匆匆，似乎也无人在意他人。
陆睢本来想让季阙在地铁口等着自己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把伞，就被季阙拉着跑出了地铁口。
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脸上是有一点密密麻麻的痒的，雨不大，这个时段穿的衣服还不至于一瞬间就被打湿，当被灯红酒绿衬染的雨水落在身上的时候，也会生出一种融入了这座城市的感觉。
季阙和陆睢站在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条马路上，他们借着夜色的掩盖十指相扣，吹着春日混着雨水的晚风，呼吸里是属于这座城市的独特气息。
在这里无人认识他们，也无人会在意他们，仿佛一切的烦恼都被抛之于后脑勺，他们身侧都只剩下彼此，连踏进水坑里的声响都在缓慢远去。
这场春日的雨没有下多久便停了，天幕是深而透的蓝。
季阙和陆睢牵着手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走到了哪儿，但前方的街景很热闹。
这条街一眼望过去是堆挤的人群，灯火蔓延直远方，照着路边的摊贩和行人。
这条路边的树高而密，连风穿过此地的私语都十分地响亮，混在密不透风的喧嚣里，直击心灵。
这是一条摆满过去与故事的街道，这些摊贩上有很多都是过去曾经季阙在小时候才见过的老物件，有已经脱厂了的收音机，也有雕刻着精美花纹的二手雅杖，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像真品的古玩……
少有私家车会路过这条拥挤的道路，而摩托车和单车在这条街道上却屡见不鲜，这些肆意穿过人群的车也能在一瞬间停在某个摊贩面前，开始和老板用当地的方言讲价。
但最惬意的还是穿过人群一步一世界地走遍这条街道。这条街道的热闹和艾春城一个月两次的集市很像，甚至比其还要热闹。只不过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方言，用一听就知道是不同的地域培养出来的说话习惯，讲述不同的风土人情。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眼看这条路快要走到头，季阙在拥挤的人流顺流而下，又顺势挠了挠对方的手掌心。
他们彼此都对快要来到的日子心知肚明，毕竟虽然姜教练给他们放了三天假，但关禾斋他们几个以碾压式赢了比赛的甚至都没敢真出来玩，还在基地训练。
陆睢用余光扫过他们之间彼此牵连的手：“暂时没有。”
如果要了解一个城市，短暂的旅行是不足够的，除了半年的大学生活，陆睢从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呆这么长时间。
但他大学所在城市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地标而已，那里只是他学习的一部分，却不能融入他的生活里。
可是这座城市在今日只是一瞬间就变得鲜活了起来。
季阙小时候就喜欢捣鼓收音机的过往，季阙曾经在艾春城又用碟子看过什么动画片，还有奶奶以前会怎么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穿过曾经商业步行街的前身……这是陆睢第一次从季阙这里听到关于奶奶的话题。
灯光璀璨下，他似乎透过散落的时光看到了那一片对于现在的季阙来说也很是零碎的过往。
这条街的收尾是一个敞着后备箱的面包车，车上基本上都是二手书，少有新书，还有零零碎碎的学习有关的课本。
按斤称的二手书贩卖。
季阙总算是今晚主动松开了陆睢的手，在这些二手书里挑挑练练，竟然还真给他翻到了几本甚至还没拆封的新书。
也不知道把这些新书当二手书卖掉了的主人当时又是什么心情，这些二手书里，又包含了怎样一段过往。
季阙喜欢这种怀旧的感觉。
天南海北的人天南海北的故事，也许就在不经意间，人和人有了关联，故事和故事有了延展。
本着来都来了，那就还是带点东西走吧的想把，季阙把这几本没拆封的书都扔到了电子秤上称了一下。一斤十块钱，几本书加起来也就几十块。
陆睢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季阙兴致不错地挑挑练练，然后真从里面挑了几本书买下来。
但他没想到季阙转手就把这些书全部塞到了他怀里，半玩笑朝他道：“送你了，权当今天某人又是载我又是陪玩陪聊的酬劳。”
头顶稠密的绿叶被灯光映得透亮，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水珠顺着叶片往下滴落，砸在地面上发出难以忽视的声响。
男生站在灯光下，笑起来的模样很惹眼，亦如他头顶的灯光一般，温暖耀眼。
过去的十八年陆睢也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不用看书写作业，也不用担心今天会不会无聊会不会很糟糕，只是单纯地，和一个人，穿越整个城市，从城市的这头到那头。
世界很大，但是他需要的其实不多。
在雨彻底下大之前，季阙拉了一个路人小姐姐帮他们两个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们站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的终点，身侧的墙壁上画着的不知名的青色藤蔓栩栩如生，他们身后是蔓延了好几里路的人间热闹灯火，像是坠入了地表的长明星河。
陆睢和季阙后面淋着雨走了大半的路程，最后站在路边一棵很大泡桐树下等雨停。
泡桐树又高又直，一眼望不到顶，落下来的紫色花朵铺了满地香味四溢。
陆睢大致扫了一眼怀里的书，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本《红与黑》，和他的那本书还是一个出版社的同版。
他的那本《红与黑》来源于家里的书房，里面大多都是黎娅和陆宇霆年轻的时候喜欢看的书，从《理想国》到《飘》，前者属于他爸的涉猎范围，后者单纯是他妈的热爱。
他父母在看书方面兴趣的重合有，但是不多，但是习惯都很相似，那就是不会在书上涂写，一本书看完还和新的一样。
陆睢看书写批注的习惯则是开始于初一，初一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总是喜欢给他们安排读书任务，还要摘抄和写读后感。
老师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和他们说：“看完一本书最好还是在旁边留下一些批注，可以是心得感悟，但甚至可以是今天的心情，之后再去看这本书的时候，也许这些批注也能给你们带来一些独特的感受。”
老师只带了他们一年，之后就去备孕也就没再带他们。虽然这位老师的人脸都已模糊，但陆睢的这些习惯没有变，一如当年。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扫过《红与黑》这本书的书籍，就听见季阙在一旁笑道：“被你发现了啊？既然这本送你了，你那本就归我了。”
很多经典的旧版书大多都是千金难求，但在这种论斤卖的二手摊上偶尔也会淘到一些时间留下来的痕迹。
有时候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巧合。
“你觉得这些书当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正好省得我去挑了。”明知道有时候季阙是在开玩笑，但陆睢还是偶尔会有一种想把人嘴堵着的冲动。
街头的灯光正亮，把落大了的雨照得分毫毕现，清晰的雨声一声又一声地落在四周，圈出来的那一偶却格外静谧而显私密。
陆睢最后只是克制着，抬起空着的左手遮住了季阙明亮的双眼。
“这是生日礼物，那我的酬劳呢？”陆睢半低着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人色漂亮的唇，又落在对方v形领口露出来的半边锁骨上。
季阙抬起手想去把陆睢挡住他视线的手给拂掉，最后却只是轻轻地盖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他弯着唇：“既要又要的，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风声渐大，吹过巴掌大的泡桐树叶，也把细雨吹到了泡桐的树荫下。
微凉的水汽混着花香一点点缠绕上树下的两个人。
陆睢俯身，轻轻地触碰到了季阙手背上那条最明显青色血管，隔着一片的单薄皮肤，他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脉搏的跳动。
一触即分的亲吻后，陆睢半直起身，嗓音混在头顶枝桠碰撞的沙沙声里：“如果下次有这种陪聊还给报酬的好事，记得也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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