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昭，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丛妤声唯一的孩子，九岁失踪，幼稚傲慢，喜欢海鲜，最爱的事情就是黏着闻觉。
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母亲于弥留之际为他觅得一座靠山，闻家的势力是庇佑成长的常青树，哥哥的陪伴是初春滋润嫩叶的雨丝。
如果不是六年前那场意外，丛昭天之骄子的人生剧本无与伦比。
闻家对这个孩子的重视可见一斑，梁笙与闻见山几次奔波，为他求的平安符多得没地方挂，香囊红绳堆了半个抽屉。其他方面自然无需多言，面面俱到，细致入微，连姓氏也考虑周全。
而闻觉对这个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弟弟”上心到近乎过分的地步，冒着雨去买糖果，翘课排长队只为一块苦涩至极的巧克力，那碗面更不用说，指尖被螃蟹扎破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孔。
月光从落地窗边缓慢地流进室内，时间好似静止，沉闷空气中飘出信息素的味道，反复刺激着他的腺体，生理性对同类的排斥显露出来。
看到闻昭皱起的眉头，闻觉立即往后退了两步，他调整着手环，沉下心来收起信息素：“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本来有理的人一下失去了对峙的筹码，闻昭看着面前比他高上几分的男生，不自觉地转了转手腕。
明明是仰视，眼神却深得叫人无法直视，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他独特的信息素气味，在游刃有余的控制下悄然释放。
“不用抱歉，你也闻到我的味道了。”
Alpha之间的信息素带着天然的互斥性，闻觉每次闻到祁嘉泽的信息素都想和他打一架，此时说不清是闻昭释放得恰到好处还是其他缘由，闻觉竟意外没有太大的波澜。
闻昭将手搭在桌上，指尖交替轻点着桌面，嘴角在等待中微微扬起。这是入闻家以来，他情绪外露最明显的时刻。
闻觉这个人，评价起来还真是简单。外界传扬的高冷矜持、放荡不羁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胸无城府，思想跳脱，活泼好动却又容易害羞，脾气好到不可思议。
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Alpha。
“你的信息素……挺好闻的。”
闻觉说话时睫毛扑闪着，指尖因尴尬而重复蜷起、松开，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摆放方式。
如果要选一种食物代表闻觉，那一定是洋葱，空心的洋葱。不用扒开外衣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闻昭看得透，做事也不留余地。
他笑了一下，站起来，平直地看向闻觉，对方仓皇无措的表情将他恶作剧的心理无限放大。
“这种话下次不要对其他的Alpha说。”
清亮的月光洒在闻觉身上，流泻而下，将他锁骨处的皮肤映得透亮，薄薄两片皮肉挂在上面。
闻昭有时候会怀疑基因的传递性，因为闻觉除了个子高点，其他哪一方面都不像个Alpha，单纯的性格，清瘦的体格，甚至是信息素的气味。
就连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也生得恰到好处，不强势不柔软，遥遥远望就像天上悬着的月亮，触不可及。
“也不要和Omega说。”
闻觉迟疑两秒，微微侧头躲开面前灼热的视线：“为什么？”
糖果盒立在垃圾桶正中间，便利贴上的黑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闻觉很轻地叹了口气，俯身拾起：“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吧。”
不能浪费食物，何况还是这么好吃的糖果和巧克力。
闻昭端详片刻后得出结论——原来有Alpha能如此脆弱，善良的心一碰就会碎。
“没有不喜欢。”闻昭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拿过闻觉手里的糖和巧克力，沉着声音重复一遍，“我没有不喜欢。”
闻觉撩起眼皮看向他，天生含着湿意的眼睛此刻似有水波流转，好像下一秒就会落泪。
但到底还是个Alpha，闻觉很快收起情绪，变成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没事啊，你要是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会自己吃掉的。”
说着就要抢回被遗弃的零食，抽了一下，没抽动，闻昭攥得很紧。
这时候舍不得了，悄摸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怎么不这样。闻觉睁大眼睛瞪他，像一只被逼急的兔子：“你放不放手。”
闻昭当然不会听话，还有意往自己这侧拉，不自觉偏了两分的脑袋在人看来像是挑衅：“不放。”
“那就别怪我。”
闻觉抓起闻昭的手，泄愤般地咬了上去，牙齿嵌进肉里，再深一点就能见血，可面前的人仍旧不肯放手。
结束得比想象的快，闻昭蹭掉手上的口水，递出另一只手：“可以不用咬得这么轻。”
太过直白的点火，闻昭很懂得激怒一个Alpha。闻觉拍开他的手，语气罕见地沉了下来：“哪有你这样的，给了要扔掉，我捡回来又非要抢走。”
没什么攻击性的抱怨，听上去一点威力也没有。闻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纸，拿出一颗绿色的软糖送进嘴边，张唇咀嚼起来。
“我现在在吃了。”这句简短的话染上淡淡的青提味，飘到闻觉的鼻尖。
闻昭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适时开口：“我喜欢这个味道。”
闻觉权当他在狡辩，按正常的逻辑展开推理，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有占有欲的。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高阶Alpha，闻昭要是真喜欢这个糖，就根本不可能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你在生气？”
闻昭其实不在乎闻觉生不生气，他向来对其他人的情绪持漠视态度，但面前这人的表情太有趣了，生气不像生气，失望不像失望，反倒有几分……可惜。
梁笙说过，闻觉对食物有着天然的虔诚感，上辈子恐怕是饿死的。
“喜欢的东西会被当成垃圾吗？”
闻觉说完就后悔了，闻昭刚回家，需要适应的地方还很多，作为哥哥不应该这么和他说话。他匆忙转移话题：“算了，喝完牛奶早点睡觉吧。”
转身时月光流到闻觉肩上，随着他远去的动作向下，腰、臀、小腿，最后落在洁净的羊绒地毯上，虚虚拉出一条细直的长线，勾住那人的脚踝。
“哥。”闻昭这么叫住他。
一整晚的情绪都淹没在这句称呼下，闻昭喊得真心实意，闻觉听着也受用，起码在这一刻，他再次把自己当做一个哥哥。
闻觉停了下来，等待闻昭的解释。
“扔掉是因为我看到这些心会痛，很痛很痛。”
闻昭是故意的，故意在闻觉进门前把糖果和巧克力扔进垃圾桶，故意放在显眼的位置，故意让闻觉看到。
既然决定了要扮演弟弟的角色，他就会做到，而这第一步便是获取闻觉的信任。
进闻家的这些日子闻昭没少花心思在察言观色上，梁笙，闻见山，管家王叔，保姆陈姨……所有和闻家有关联的人都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这些人里，闻觉接触得最多，心思也最好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饱含歉疚，这种程度的情感除了弟弟当年走失和他有关闻昭想不出其他。
把柄就是拿来利用的。
火上浇油对闻昭来说并不难，伪装声线也是。在面对这个笨蛋哥哥时，语气稍上几分脆弱就能旗开得胜。
“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和小笙姨总说我以前最喜欢这些，但是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不爱说话，不喜欢海鲜……我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闻昭不留一丝仁慈，他知道闻觉肯定会心软，会立刻回头。
身体贴进另一具身躯时闻昭眼尾扬了几分，闻觉心软得无可救药，抱着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昭昭，我刚刚不该和你那么说话的……还有啊你别想那么多……喜欢的，你什么样子我们都喜欢。”
闻觉身上除了残留的信息素味道，还有一股很淡的果香，像是洗衣用的柔顺剂，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闻昭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拇指抵住锁骨，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这样抱的话，我身上全是你的味道。”
这种程度的试探似乎还不够，闻昭想看闻觉更生动的反应，他将脑袋埋了上去，鼻梁顶在闻觉颈侧，放出淡淡的气息：“小初哥哥。”
闻觉明显怔愣一瞬，定神后立马挣开，长睫下闪过茫然，耳根因害羞泛起不易察觉的红，像一只受惊的动物。
闻昭看破不说破，静静旁观闻觉组织语言：“是我不对，人都会变的，我不该总想着你以前喜欢什么，你和我说说吧，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
闻昭捏起一颗软糖，在指尖搓热，一直到黏腻得快要化开时才开口：“有心就好了。”
记忆中的闻昭不会这样，他会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好，喜欢什么就要得到，闻觉给出的机会被占得很满，从来没有过被拒绝的时候。
一个人的变化真的能这么大吗？失忆甚至能影响到最本质的性格，是不是太夸张了。
闻觉想不明白，记忆中的幼小身影无法与面前的人重叠，他垂下眼思索，瞥见一抹血光——闻昭的小臂在渗血。
铁锈味姗姗来迟，闻觉努力嗅了一会儿，伸手要去捞他的手腕，被他侧身躲过。
闻觉见状停了几秒，眉眼无意识皱起：“我想看看。”
Alpha真的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闻昭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放在他眼下，那人动作很快，小心翼翼地掀开袖口，露出裹着纱布的小臂。
白色的纱布中间染上了刺眼的红，晕开后颜色变得很淡，像日落时分的晚霞。
以往闻昭最讨厌流血，受伤了会哭个不停，小小的伤口恨不得裹上十圈纱布，要全部人都知道，要全部人来哄。
生理性的反应也会变吗？
闻昭一眼就读懂了闻觉的想法，他不急不缓地将另一只手覆在伤口上，重重往下按，血珠立即往外渗，变成深色的红。
“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说我像一颗树，有生命力的树，但其实不是，我是快要干枯的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会怕水，不知道怎么摆脱日日夜夜重复的梦魇。”
“我总是梦到一个男生笑着朝我招手，扑过去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我分不清真假，记不住他的样子。”
闻昭抬起眼，盯着闻觉的瞳孔，沉郁的黑眸仿若一把冷兵器，随着吐露的话语将人刺穿：“只有这样才能记住，才知道有人在等我。”
姓氏部分是个小过渡，不需要细究，后文不会再详细提到啦，攻和受的名字以文案为准。喜欢的小可爱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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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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