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人喝醉了比清醒的时候还麻烦，早知道不让他喝了。
魏潇然想了想，从简飞扬身上掏出手机，用对方指纹试着解了锁，然后翻到那个备注是他助理的号码拨了过去。
莫约四十分钟过去，裴助理风风火火的来了，魏潇然将人交给他，也不管后面的事，就离开了，徒留下站在那里看着瘫在椅子上人事不知的简飞扬的裴助理，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魏潇然这一天过得太“充实”，晚上睡的还不错。一方面因为个人爱好，另一方面是任责盛情相邀，所以他后来几天大半时间都是在俱乐部里过的，不过那之后，就没见过简飞扬了，听任责说，他出国拍杂志还是什么了。
*
魏潇然有时候觉得，老天总是很爱同他开玩笑，不然为什么在他用了这么多年时间来让自己一颗心得以稍微平静的时候，又突然给他希望，然后再残忍的剥夺。
对于顾寒渊将来有一天会结婚生子的这件事，魏潇然一直都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在那天突然听吴昊阳对着电话里可能存在的那个人喊“嫂子”时，他虽然心里难受，但终究能忍受，只是这一回，他却觉得，好像一颗心被人剜出来，丢在地上用碾子反反复复碾过一般的疼。
“你知道吗？寒渊竟然带那孩子住进了自己家，他以前可从来不会带哪个伴儿回自己住处的。这还不算，他还将栀嫂请过去伺候那孩子，我多看两眼都不乐意呢……我看寒渊那架势，不像闹着玩的，他这回八成是动真格，想定下来了。只是谁能想到，他竟然看上个男的，这事儿要让顾家二老知道了，还不得怎么翻天呢，毕竟他家老头老太太盼着抱孙子盼多少年了，他这么一整，顾家可不得绝后了吗？”吴昊阳在那头喋喋不休的说着，全然没发现魏潇然的异样，他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等了半晌都没等来魏潇然的回应，问道：“你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仍是一径的沉默，吴昊阳还待开口，手机里突然传来一串忙音。
被顾寒渊赶出医院正往楼下走的吴昊阳有点懵逼，他是经常被顾寒渊撂电话不假，但魏潇然可从不会这样，他拧着眉毛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抓了抓头发，又重新打过去，这一次，打了许久都没人接。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回事啊，真是疯了！”
魏潇然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那部被他用了好几年的手机，外壳被他捏的几乎变了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撑着椅背站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边。
时值正午，窗外阳光很好，魏潇然站在高耸入云的落地窗边往下看去，白晃晃的阳光经过对面的大楼反射过来，刺的他眼睛生疼。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行走在夏季沙漠上的旅人，炎炎烈日，风沙漫天，他在被暑气与干渴折磨的近乎麻木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汪绿洲，然后他心潮澎湃、满怀希望的用尽所有的力气往那跑去，但是在即将靠近的时候，陡然发现那绿洲不见了。
——原来那不过是一场虚幻海市蜃楼。
而那时候的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就连心里一直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的本能也丧失了。
眼前青天白日，可却又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魏潇然恍惚又回到了十八岁秋天的那个午后，看见那个少年对着另一个少年的告白表现出的不留余地的拒绝与厌恶。
魏潇然可以接受那个人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一个男人。
那他这么多年的压抑与隐忍，算什么？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艾米丽·狄金森的这句话，想来真的是很有道理的，魏潇然如果像这十几年一样，怀揣着那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一直不抱任何希望，也许就不至于如眼下这般的恸彻心扉。
崔允同进来的时候，看见魏潇然站在窗边。
那背影高挑，寂寥，像一座独立风雨的孤山，又似一幢奄奄一息倾塌的危楼。
“魏总！”崔允同小心的唤他。
魏潇然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
崔允同心下不安，犹豫了一下，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魏潇然脸白的像纸，面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里又红的可怕，仿佛酝着一场惊涛骇浪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汹涌。
只待一个时机彻底的爆发，进而“毁天灭地”！
魏潇然大多时候都是温和平静的，崔允同所见他最反常的一次也不过上次出国那回，像眼下这般的状态，是他从未见过的。
“魏总，你怎么了？”崔允同轻声问他。
魏潇然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看向崔允同，张了张口，却又停下，过了一会儿，他说：“有什么事吗？”
崔允同知道魏潇然最开始要说的不是这些，可他既然改了口，便是不想告诉自己，若放在往常，他是不会多问的，可听着魏潇然那几乎嘶哑的嗓音，终究还是忍不住多了嘴：“魏哥，有什么事情不要一直憋在心里，说出来的话，也许会好一些的。”
崔允同话语诚恳，字里行间满是担心和劝慰，可习惯了将感情藏在心底的魏潇然，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有些东西，就像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卡了许多年，已经成为了他血肉的一部分，就是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这个中午，他没有吃饭，让崔允同取了两盒香烟过来，他坐在办公桌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天色暗下来时，那个水晶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一座小山，诺大的办公室，空气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浑浊。
崔允同敲门进来，被扑面而来的二手烟熏得后退了一步，等看清坐在桌边那人的模样，他眉宇深深地皱了起来。
崔允同走过去，说：“魏总，下班了。”
魏潇然就像是一台软件老化的电脑，过了很久才解读出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哦。”他偏过脑袋看向窗外，红色的夕阳从窗台洒进来，晃的他不由闭了闭眼，“天都黑了么？”
崔允同说：“是，下班已经好一会儿了，都快七点了。”
“既然下班了，怎么还没回去？”
魏潇然语气轻轻的，仍是如往日一般的温和，可仔细听，却像是化雪时节的一阵风，吹的无声无息，却能凉进人的骨头里。
崔允同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可听见这句话，却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难受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说：“魏哥，回去吧，我送您回家。”
魏潇然想起那栋安安静静的房子，想到自己又要在那个地方一个人度过漫长的夜晚，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茫茫然的惶恐来。
“我现在不想回去。”
崔允同想了想，说：“那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你中午都没吃。”
魏潇然没说话，但是从办公桌边站了起来，然后往外走去。
到楼下的时候，崔允同让魏潇然等在门口，自己去取车，谁想他男朋友过来了。
崔允同将人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接你啊？”男人伸手揽住崔允同的肩，将视线移向站在那里的魏潇然，“那是你老板？”
崔允同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晚点回去。”
男人闻言有些不高兴：“这都过了下班时间了，他还有事让你办吗？”
崔允同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因为怕魏潇然久等，来不及安抚好自己老攻，就跑去开车了。
“老板，咱们走吧。”他将车子停在魏潇然面前，下来开了门。
魏潇然问：“男朋友？”
崔允同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不由脸红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
魏潇然语气自然道：“正好我刚刚约了朋友，既然有人来接，你就回去吧。”
崔允同其实不太放心他的状态，可是听他说约了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目送着魏潇然离开了。
魏潇然的车淹没在灯火如织的夜色里，他其实没约人，甚至连去哪儿也不知道。恰好前面有辆车，他便跟着那辆车往前开，那车直行，他跟着直行，那车换道，他就换道，那车转弯他也跟着转弯，等停下来的时候，他往前一看，看到了一所学校。
——竟是他曾经上过的高中。
魏潇然在车上发了会儿呆，然后下车往那校门口走。
进去时，被个门卫给拦住了：“这位先生，你找谁啊？”
魏潇然看清对方的脸，恍惚记起一个人来，“……小李哥，好多年没见了！”
门卫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愣了一下，盯着魏潇然细细的看起来，只是看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是谁，于是道：“你瞧着你眼熟的很，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吗？”
“嗯。”魏潇然说，“那会儿我们翘课出去，还多亏你给打掩护。”
男人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拍脑门：“你是小魏，看我这记性！”
魏潇然道：“小李哥没怎么变。”
故人重逢，男人显得很高兴，笑的眼睛眯着：“怎么没变，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可别再叫小李了，现在啊，那些学生都叫我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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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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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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