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叶安淮沉默地看着他。
说不好奇是假,所以他对这些天苗子越做的事情都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看看他这位便宜哥到底能挖出些什么东西来。
但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一段解洵显然并不想提及的过去,所以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并没有多问。
如今倒是没想到,解洵居然率先提及了这件事。
……估计也是被苗子越闹得烦了。
叶安淮默默道了声歉,晃了晃双腿,然后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你没说过,我也确实挺想知道的,怎么,你要告诉我吗?”
“但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他说,“谁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往和秘密。”
说这句话时,叶安淮眼睫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他不也是……有着不想提及的秘密嘛,如果有人一直这么追问探究的话,他也会不高兴。
叶安淮轻咳一声,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所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哦,我不会介意的。”
实际上眼睛都在放光,写满了“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很好奇”。
解洵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去,淡淡地道:“并非是什么难以提及的过往……不过这里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膳房中弥漫着一股子鸡汤的香气,哪怕是吃饱了闻着也很香,确实不是个什么谈话的好地方。
叶安淮想到一个好去处,他眼睛一亮,提议道:“那不如来我的院子里吧。”
解洵不是第一次去到他的院子里了,他跟在叶安淮的身后,再次来到了他的院子里。
摆置在院里的火炉已经熄灭,躺椅上满是新落下的枯叶,长风吹过,莫名显得有些萧瑟。
院子里的物什并不多,叶安淮在院外呆站了一会,解洵上前询问:“怎么了?”
“嗯?”他回过神,道,“没什么,进来吧。”
走进院中,解洵重新将火炉点燃,原本寒冷的院子一下子重新被温暖所覆盖。
叶安淮呼出一口冷气,没有坐在躺椅上,从屋内搬了两张小板凳出来放在火炉旁。他拍了拍小板凳:“来,坐。”
暖意浸着全身,冻僵的血液都重新流动了。
他手中捧着热茶,腾腾而起的雾气氤氲了眉眼,他斟酌了一下,问:“你来青溪镇,是为了逃避追杀?”
“是不是有人在追杀你,你身上的那些伤,也是他们留下的吗?”
解洵坐在了他的对面,想了一下,应声道:“嗯。”
他轻描淡写地道:“有一部分算是吧,我被追杀后,最后是被人推下悬崖后才逃过了一劫。”
“……?”叶安淮瞳孔猛然一缩,睁大眼睛,失声道,“悬崖?!”
解洵点点头:“先前我所说的其实并非胡编乱造。我母亲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我父亲,嗯,算是个赌徒吧,他不怎么管我们,所以我母亲走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两个。”
“我父亲如今重病缠身,家底几乎被他挥霍殆尽。早年结下了不少仇怨,如今那些人个个都盼着他死。”他唇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活了半辈子,终究是自食恶果。”
叶安淮心脏揪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袖口,哑声道:“那你是被牵连了吗?”
“这其中的纠葛很深,一两句话难以道尽。”解洵继续说,“总之,他们认为只要我死了,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得我父亲剩下的那点财产。”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未免太过天真。”
“逃出来倒并不算难,这些人估计现在还在追查我的下落。我一路走一路逃,漫无目的,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这个镇子上了。”
叶安淮恨恨道:“谁稀罕他们那些臭钱,这群人,真是欺人太甚!”
解洵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锋一转:“我的前半生其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但能逃出来也算是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若要说我目的不纯,倒也确实如此。”
“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说完,他望向叶安淮,眼底的情绪波动难以捉摸。
叶安淮微怔:“找人?找什么人?”
解洵缓缓吐出一口气:“算是……故人吧。其实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后来他搬走了,我们也就没了交集。”
“我这一次想要找到他,只不过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还记不记得我罢了。”
他语气中带着丝丝落寞,叶安淮蹙紧眉头,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记得你?既是故人,那他肯定还记得你的模样。”
“你的模样,你的声音,还有你们两个人曾经相处的时光,经历的事情,都会成为他过去的一部分。”
叶安淮说:“有谁会有意忘记自己曾经的一部分呢?”
解洵愣住。
叶安淮轻啧了一声,站起身:“这样,你告诉我你那故人的模样,我让寨里的人也找一找,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哪怕他自己也知道,天地这么大,这故人是生是死都还不一定,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但他不想看见这个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所以他拉着人安慰:“你想,都隔了那么多年,你既然还惦记着他,说不定人家也在惦记着你呢,对不对?”
叶安淮拍了拍解洵的肩膀:“看开一点,我觉得你现在首要的,是先解决那群想要追杀你的坏家伙。”
“你功夫不弱,只是他们有一群人,而你只有一个人,敌不过是正常的,逃跑也并不可耻。”
叶安淮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有句话叫什么的来着?养精蓄锐,再打他们个出其不意,看见他们脸上露出那种悔恨的表情,岂不是更快活!”
解洵:“……”
他并未说话,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波涛汹涌的思绪。
脑袋里疯狂又极端的想法拉扯着他的神经,近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了碎片,可表面上却未曾流露分毫。
须臾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小少爷说得对。”
他站起身,额前垂落的碎发遮住了解洵的神情,他说:“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了,先前不告诉您,只是因为不想将您也牵扯进来。”
叶安淮却道:“有什么牵扯不牵扯的?你既然都是我的人了,自然也得有本少爷罩着!谁来了都不管用!”
兴许是情绪有些激动,一阵冷风吹来,被他吸进了肺中,连连咳嗽不已。
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叶安淮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捧着温茶饮了两口。
“反正,你就别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养精蓄锐吧。”他说,“像你这样三天两头的撕裂伤口,这得养到猴年马月去?”
叶安淮嘀咕一声:“都不知道你是侍卫还是我是侍卫了。”
“行了,也不跟你唠了。你赶紧回去歇息去吧,有空的时候还是得趁着大夫没下山的时候去看看。”
“哦对了。”
少年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腼腆一笑,“有空的时候帮我下山买两个糖葫芦吧,这两天清汤寡水的,连糕点都没怎么吃,可憋死我了。”
前脚刚叫人好好休息,后脚就开始提要求了。
吃饱喝足,周遭环绕着暖意,叶安淮又开始有些困了。
院子里的躺椅就是他平日午睡的地方,头顶的那棵槐树恰好成了能为他遮天蔽日的挡板。
解洵拿来了小绒毯盖在他身上,随后便离开了。
即使是初冬的季节,头顶的阳光也依然刺目,他闷闷咳了两声,缓步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兴许他是叶安淮带回来的人,所以并没有和旁人挤一间通铺。
解洵也没有这个兴趣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居所偏僻,位于林子深处,估计苗子越也是怕他对叶安淮有什么图谋不轨的想法,才将他安排在了这里。
——不过确实,不得不说,苗子越的第六感确实异于常人。
密林之中,寂静无声,木屋静静地伫立于此,无形之中有股压迫感朝着周遭四散开来。
解洵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头顶黑影一掠而过,一阵长风吹来,恰好在解洵走到门前的那一刻,木门被风吹开了。
“大人,您回来了。”
黑影倏然落地,没有惊起一丁点波澜,他抬头,视线落在解洵肩膀的那道伤口处,微微惊愕道,“大人,您的伤……!”
解洵淡淡应了一声,将寒风阻挡在木门的外面。
与叶安淮的院子不同,屋内一片清冷。
“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解洵……不,应该说是临安王殿下坐在木椅上,两名暗卫跪在身前,头压得很低。
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遥云寨,已经足以证明这群人的身手与实力。
“殿下,您交代的谣言已经扩散开来。”暗卫低垂着头,声音平静无波地禀告道,“如今京城已是乱成一团,摄政王的势力与陛下的党羽争斗不休,甚至已有传言说摄政王意图谋反,陛下龙颜大怒。”
哪怕听到了这则消息,解洵神情不变,看不出喜怒,这副模样也让暗卫有些心惊胆战。
他半晌没有说话,暗卫只得斗胆抬头,继续问:“殿下,接下来我们需要插手吗……?”
“慌什么?”解洵蓦地懂了,衣裳布料摩挲在一起,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端起一碗茶,杯中倒映着那双透着凛冽寒意的银灰色眸子。
解洵并未饮茶,只是轻笑一声:“不着急,再让他们斗一斗,反正本王已经坠下悬崖生死未卜,那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本王的责任之内了。”
他缓缓道,语调带着笑意:“陛下年纪大了,你们记得也多担待一些。”
“可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松了。”
暗卫瞳孔骤然一缩:“是——!”
语毕,他又稍稍有些迟疑:“殿下,那我们何时离开此地……?”
暗卫稍稍抬头,目光落在解洵肩头的伤口处,微微蹙眉:“这群人着实欺人太甚!居然胆敢这般对待殿下,属下斗胆,不如……”
不如让属下一把火烧了这群蛮人!
可他说到一半,声音就顿住了。
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暗卫瞬间屏住呼吸,冷汗津津:“是属下逾越了……请殿下责罚!”
解洵淡淡道:“下不为例。”
“就先……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吧。”临安王殿下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有些冷了,遂放在了一边。
先前触了霉头,暗卫猜不透解洵的想法,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接下来……”是继续搅动两党之间的关系吗?
但他刚一问出口,就被自己愚蠢的问题弄得有些后悔了。
可没曾想,解洵沉吟一声:“接下来嘛——”
暗卫倏然屏住呼吸。
“接下来你替我去山下买两串,算了,买四串糖葫芦吧。”
解洵想了想,“哦对了,记得挑个大味甜的。”
暗卫:“……是。”
淮宝,一个善良的宝宝,像是春雨,润物细无声地滋润了那片早已贫瘠干涸的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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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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