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云酩走在回廊间,只觉得四周太吵,尤其是水声。楼船四面通风,即便是站在原地,也会有风撩起他衣摆,将水声送入耳朵。

云酩没在外面呆多久,暗卫就把乌迟秋的消息带来了。

“方才有人刻意追寻二公子行踪,瞧样子像是在过来,暗卫正在拦。”

有人在这跟踪他?云酩有意外。

想杀他的人不算多,但不是没有。

可眼下雾莲坞的镜花水月被盗,家中一贯消息灵敏,得知贼人可能在修云城内后便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倘若不是母亲闭关消息闭塞,他先前失踪那半月就足够他下半生都出不了家门。

......总之,在这全是云家眼线的情况下,还敢跟踪他,实在算不得聪明。

“口头告诫就好了,倘若他对你们下死手,不必留情,打残了交给兄长就好。”云酩不怎么在意这个插曲。

“是。”

暗卫犹豫片刻,道:“云絮棉一直追在您身后,被暗一拦了下来,您要见见吗?”

云酩抬头露出了有些许诧异的神色,随后垂下眼睫,犹豫地点了一下脑袋。

直到云絮棉扑在他身上,哽咽着从头到脚把自己反思了一遍后,云酩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决定。

“表兄,是我不好,我没阻止他们——”

云酩单手撑在围栏上,右手捂住耳朵,神色不耐且生无可恋。云絮棉抱着他的腰鬼哭狼嚎,如同狗皮膏药般甩也甩不开。

很吵,耳朵要炸开了。

云絮棉窥觑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于是低头转动眼珠,眨眨眼竟将眼泪都眨了出来。

若是云酩目睹全程,怕是会心生疑窦,猜测自己的好堂弟为什么有如此精湛的演技。可惜他没有,于是在听见身下隐隐约约的哭泣后便僵硬了身体。

“你到底要干什么?”云酩脑袋嗡嗡作响,手指按着痛苦皱起的眉心。

“表兄还会陪我过生辰吗?我今日才满十六......从远处来无依无靠,只有表兄会搭理我不欺负我.....”云絮棉一边啜泣,一边悄然观察云酩的神色,待他有一丝心软的苗头,便哀哀诉求。

云酩:“......”

云酩怪害怕的。

别说云絮棉是个男的...是女孩也不能窝人怀里哭啊!云酩几乎想一把抓起云絮棉丢开,奈何他哭得太真情实感了,云酩只能忍无可忍地把人推开。

“再不说就滚!”

云絮棉小声道:“我有生辰礼么?表兄能不能多陪陪我?”

云酩下意识皱起眉,偏头狐疑地看他,对上的当然只有通红的眼眸。云酩不忍直视,深吸一口气从腰间取下一个乾坤袋。

他刚要递给云絮棉,就被一阵摇晃打断,险些没拿稳。

“这是?”云酩惊疑问道。

“应该是船楼有特别的演出要开始了,到时候表兄知道了。咱们在顶层,最好观赏了。”云絮棉将乾坤袋收入袖内。

听这话的意思,云絮棉像是这的常客一般。

云酩意外道:“你常来?挺有钱啊。”

他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浮现,但没抓住。

楼船顶层所有的外墙开始缓缓降落,地板与船顶浮现出符文样式的光泽,接着一道灵力屏障与木栅栏一同升起。

海面风大,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各色衣摆吹起。海水翻涌着打在透明的结界上,每一粒水珠都沾染上秾丽的胭脂霞光。

海水撞击船楼的声音如同惊雷,有些年头的船楼还在吱呀吱呀地下降木墙,云酩有些失神地看着海天一色,连飞扬的发丝也记不起来要捞,就这么漂浮纠缠在落了晚霞的青衫上。

十八艘船楼围成了一个圈,船身金光大作,远比云酩近处威力更甚的符文开始运转,巨大的锁链从符文中伸出,将圆心牢牢困死。

船楼有一瞬晃动,随后陷入了浓墨一般的黑。

云酩喜欢美丽的东西,当木墙降落露出海面时他便不自觉站在了围栏前,所以能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与元婴一线之隔,加之云家血脉的耳朵都异于常人,于是清楚地听到了其他船楼中传来的尖叫。

也在黑暗中清晰地看到了挤在船身上微微颤抖的纹路。

“纹路”缓缓上抬,露出了远比晚霞还要艳丽浓稠的红,中间是比云酩还要高一些、宽一些的竖线。那是一颗硕大的眼珠,光滑湿润的表面清晰地映出云酩的身形。

那物缓缓挪开脑袋,露出莹润的白鳞,再是柔弱无骨的蛟身。

竟是一条蛟妖。

“蛟妖!!”有人压不住兴奋,窜到围栏前使劲瞻仰,惊叹道:“没白来,真没白来,这起码得是元婴期的蛟妖了.....这都能打回原形……”

“元婴?为何我察觉不到?”云酩望着蛟妖陷入沉思。

云絮棉道:“这蛟妖早就被处理好了,应该是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住了丹田,没法用灵力...船楼也有符阵特意帮妖收敛气息,为的就是这一下突然刺激。”

他盯着那张冷淡又漂亮的脸,目不转睛,夸赞道:“寻常人见到这都会害怕的,表兄好定力。”

云酩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人修与妖修的关系在当今十分微妙,在修云城内便堪称恶劣了。

妖族秩序混乱,在妖盟成立、云家掌控此处前,修云城曾很长一段日子都饱受妖族的侵扰。

“这蛟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不然也不会送到这里来。”云絮棉见云酩在思索什么,以为他在担心被牵连,于是解释道:“银铃船楼做的是正经生意。”

但云酩更多的是不习惯而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抵触妖修原型表演,他小时候也见过,但脑子里总会出现一些“拒绝动物表演”“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话,母亲有一段时间以为云酩是疯子。

他根本不用人教,脑子里就有别人不理解但自己很明白的语东西,除语句外,其中也包括一些过于保守和过于开放的举动。

“咚——”巨大的浪花溅起,将云酩从胡思乱想中拽出。

云酩皱眉,他不常出门,有一些不习惯太吵太闹的环境。但金丹大圆满倒也不至于死于声大,于是尝试着慢慢放松。

白色的蛟妖已经开始扭动,长长的身躯宛如蜿蜒的河流,漂亮的鳞片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它好像在跳一种奇特的舞蹈,随着身躯的扭动,天空逐渐变得阴暗昏沉,雷声隐隐。

还没等云酩欣赏,那蛟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鳞片怒张,突然发出了一声吼叫。

雷声大作。

巨浪狠狠拍向船楼,几乎完全将巨大的船楼淹没,原先再怎么折腾都巍然不动的船楼竟是被砸得剧烈摇晃!

“啊——!”身边最近的云絮棉稳不住身形,砸在云酩身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云酩反应很快地将人推开。

“滚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话虽凶狠,手劲却不怎么伤人。

被推到安全地方的云絮棉趴在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定睛一看才发现云酩已拿出了一架稍小巧的古琴。

琴弦灵力潺潺,杀气四溢——俨然是他的法器。

琴平平无奇,但琴身上的凤尾木雕装饰却极为罕见。——那是货真价实的凤凰木制成,云家的至宝。

母亲的发间簪、兄长身上的木串配饰,也是来自同一块凤凰木。

皆是贴身之物,从不分离。

凤尾琴出现时,云絮棉连呼吸都轻了一些,他颤声道:“堂、表兄,别这样,这蛟妖是被控制住的,弄死了我们都不好交代——”

云絮棉还没说完,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海浪一层比一层高,人们早已分不清外面落下的是大雨还是海水。头顶是低压的阴天,底下是不尽的浪。

船楼离岸上有些距离,乍一看好似周围只有水,他们除了脚下的木板,甚至没有能着落的实感。

裹挟着灵力的蛟尾再一次向船楼拍下,云酩左手驱使灵力改符阵、出船楼,右手打出一道杀招,一气呵成。

蛟被打得偏离原本轨迹,摇摇晃晃要起身时,悠扬的琴音激起大浪,狠狠将白蛟的身躯打沉入水。

按理说被控制住了的蛟妖挨他这两下,无论如何都该失去行动力,但是很快,白蛟就从被血色浸染的水面中露出了身影,疼痛唤醒了它的兽性,蛟身更加狂暴地胡乱拍打。

——这就是云絮棉嘴里的被控制了?

云酩眯起眼睛,指腹按在琴弦上,打算再拖一拖时间,好让暗卫将云家人带来。

黑暗中,数双明亮的瞳孔亮起,海妖潮湿腥臭的气息顺着海浪攀登到楼船之上,却被金色的结界阻拦在外,灼热的焰火烧着妖躯。

他带来的其余人早已纷纷散布进其余楼船加固结界,不善符阵者则旋身飞上屋檐,随云酩伺机而动。

海面在此刻尤其可怖,黑色的海浪如深渊巨口般将楼船一次又一次压在浪舌低下,翻滚咀嚼,却又因符阵而不得不将其的推出。

“二公子!楼船里有阻音阵!传讯符用不了!还得再拖延片刻破阵!”暗一的声音从嘈杂的哭叫声中传出。

蛟妖又一次直起身子,云酩猛然打出一道琴音,凤凰木熠熠生辉,几乎刺破周遭暗色。与此同时,一道冰冷而锋利的灵力从他身旁经过,波澜不惊,轻轻地落在了白蛟身上。

琴音剥落了白蛟的鳞片,而陌生的灵力却洞穿了蛟妖的七寸。

白蛟的身躯立刻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疼痛穿来时它下意识抽搐了一下尾巴,结果却只看见了自己的身躯自七寸裂开。

云酩目眩耳鸣,看着飞扬的断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船楼中藏着一位修为极高深的修士。

方才那道灵力悄无声息,叫人根本无法察觉,却在接触到任何实体时毫无阻碍地割开——比如云酩的一大截头发,比如蛟妖的七寸。

云酩没有察觉威压与杀意,那不是什么剑招,只是剑的主人随手挥了一下剑。

断发随风而飘,其中一缕落在白衣修士前。

真强啊……

云酩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皱眉擦去脸上的海水,也擦去了浮于表面的不甘。

他回头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瞥见一张熟悉的美人面。

身长玉立,沾血的白衣与长带飘扬。金链飘在他四周,分明是圣洁的颜色,却在无声杀伐中被衬托得如同禁锢一般。

云酩按着琴弦的手无意识收紧,指尖即便冒血也难以让他清醒分毫。

那些濡湿纠缠的记忆如潮涌来,每一幕都带着潮气…有落泪吗?还是下雨?云酩记不清了。

浪水反反复复拍打礁石,成了唯一的记忆锚点。指尖抠着不知道是石壁还是什么东西,到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脑海中反反复复一个字:逃。

白色的身影落在深色的船楼里,宛如深夜里刺目的满月,又或是血肉上的重瓣莲。

他看见白衣修士接住那缕断发,想要回头时恰巧风起,墨发遮住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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