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化了一整个寒冬僵硬的土。
温半溪那天回去以后猛然反应过来,那日偶遇,永昭公主在她手上写字是迫不得已,可在她住所的那次本可以用纸笔,甚至水迹写字交谈。
此后永昭公主又召了她几次,都是如此在她手心描画,抬眸笑看,惹人心痒。
宫中对食宫女甚多,即便不合规矩,也鲜有人管。这些在宫里被禁锢压迫的贵族姑娘看惯了宫中的脏事儿,对太监或是皇亲国戚没了幻想。
她们两两结伴,互诉衷肠,在无人得见时耳鬓厮磨。
前两日昭仪的琉璃盏失手被打,猫儿跳到地上饮了盏中茶水,不过三步暴毙而亡。
后宫的事发生的太多太密集,前几日发生的对贵人们来说已经是陈年往事,无人惦记,死了的畜生自然也没人管。
端茶水的宫女叫人扔到辛者库浣衣,她那对食的宫女日日捧着脂膏红药送去,走在路上时总是眼泪涟涟。
这样的怨侣在深宫中触目可及,哪一对的故事都够宫外人撰成戏曲,演出来都能让听者心碎。
温半溪对此毫不知情,两个洒扫宫女都快黏到一起了,她也只当她们是小姑娘关系好。直到夜里在院中散心,一转弯看见两人吻在一起也没弄明白,还是箐荷告诉她,她才知道,她们是宫中的对食。
温半溪不喜欢对食这个称呼,就像她不喜欢人们管妻子叫贤内助一样,总有种功利的感觉。
这些功利性很强的词用来描述人,总让她觉得周身发冷,好像被形容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死物。
不就是很好的朋友?有什么可远离的 ,温半溪想,而且干什么非要用一个替代的词形容。
尚书家的女儿和她表姐关系很好,就会这样亲来亲去,天冷时还会用一个手炉,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自己倒是从来没有过这般亲密的朋友。说起来,她已数年未能见到密友,萧萧随母亲归梓养病,表姐婚后极少出门,幼时故友也都各有各的归宿。
现在她身边说的算是朋友的,除了箐荷,大概是永昭公主……?
说起来,上次去见永昭公主,她脖子上缠着的束伤巾还未摘下来,眼看都快一个月了,伤口还没愈合,宫中的伤药怎么如此难用?
往日她听闻宫中嫔妃失宠,宫人见风使舵,吃穿用度都会在原本的标准上被克扣削减,就连生病时吃的药也都是被虫噬坏的。
怎么公主身上也有这种事吗?
她习武常常受伤,家里的金疮药是随身带着的。军中的药,虽然不像宫中的能够防止生疤,但去腐生新是极好用的。
“箐荷,金疮药放在哪了?”她回头看向一边正替她绣兰花的箐荷,“我记得我带了啊……我去问问佩兰她们去哪抓药,我自己做点。”
“小姐当初不是说:进宫又不能练武,惊慌你就别操心了,带金疮药也没用。”箐荷放下绣棚,“小姐,有功夫纠结金疮药,不如过来把你的习作绣完呢?老爷若是哪天要看你亲自绣,我还怎么帮你?”
“好箐荷,整天绣,我都快闷死了。前些日子我哥送我的那段缂丝,你可还记得?”温半溪双手合十,“你帮我绣完,那段缂丝我找绣娘做个顶顶漂亮的裙子给你……”
左求右求,箐荷才放她出来。她在药房凑齐了药方,又借了药碾,半晌才把东西弄好。等她消掉一身薄汗,已经快到晌午。温半溪浑然未觉,只是被自己突然的想法所驱使,甚至都没想过突然造访会不会唐突打扰。
等她站在永昭公主面前,才想起自己的不请自来可能会惹人烦恼。
可眼前的人儿只是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她手上写着要不要一会儿一同吃饭,随后不待她拒绝就让珍珠去安排。
「往日都是本宫让文冬去请今日好容易是你来找我怎么匆匆就走」燕长翎拉着她进了屋,「坐着聊 我浑身没力气得紧。」
“好。”温半溪才发觉自己拉着公主站了许久,随公主落座后,从香囊中拿出刚做好的金疮药,“或许有些唐突,但臣女见公主颈上伤口一直未愈合,想着也许这药能有用。”
「这是?」燕长翎接过瓷瓶,低头时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再抬起头又是一脸纯良。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是臣女家中的药方,我在药房抓了药,自己做的。这药家父在军中常用,虽然不能防疤,但对于伤口的愈合是很好的。”温半溪笑了笑。
也许自己的礼物对宫中的人来说有些寒酸,这点关心对于永昭公主来说也微不足道,但她就是想给出去。
永昭公主是极尊贵的人,高不可攀。如今她脖子上绑着白色束伤巾用手比画着说话,总令人觉得外强中干,有种脆弱之感。
她阿父是个混蛋,娘又发了疯病,带着妹妹两个人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长公主比她还小了几岁,看见这么小的姑娘在宫里受委屈,就和冬天看见小猫在门口叫似的。
怎么能忍住不管呢?
「半溪费心了。」她把瓷瓶递给候在一旁的文冬,示意她好生收起来,又叫她递来纸笔。
“公主……这花儿是何时养的?”温半溪第一次被公主邀入内殿,殿中有些冷清,可装潢摆件清新雅致,看得出宫殿主人的品位高雅。
因此,她从刚进来时就觉得墙角的那盆花有些突兀。
花盆是精品,可植物却看起来并不名贵。虽有修枝剪叶的痕迹,可整体杂乱无章,实在不像能出现在这儿的东西。
「是母妃先前养的 」她在纸上缓缓写着,「我先养着。等母妃回来,这花儿养得好了,她也会开心许多。」
燕长翎叹了口气。
产后怒郁时,母妃拿着剪刀疯了一般四处乱剪,绫罗绸缎碎了一地,这盆花也没能例外。
这花儿并不漂亮,很大一株,是母妃突然兴起养来美容的,她也没在意。
她常弄些稀奇古怪的“美容圣品”,在燕长翎看来并没什么用处,只是用上之后母妃心情好了,面色自然也好起来。
这植物只是她的新宠之一,此外还有什么八白散,珍珠粉,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孕后她的外表不如从前,为了夺回帝王荣宠,她无所不用其极,在燕长翎看来心疼又可悲。
“我可以看看吗?”温半溪皱起眉。这丛小树,怎么看怎么让她心里觉得不对。
燕长翎蛾眉轻颦,她手中还有温半溪的把柄,倒是不怕她发现什么不利于她的事:「可以。半溪觉得这花有问题?」
“嗯……”温半溪沉吟一声,走到盆栽前仔细观察。这盆栽看起来无害极了,可她就是觉得这东西她好像在哪看见过。
她伸手去翻土上的枯枝败叶,忽然之间碰到一个干瘪的果实,拿出来之后是黑色的,上面还连着四瓣干枯的花蒂。
她把已经彻底干燥的果实捏碎,里面有一粒深褐色肾脏形状的种子。
温半溪眨了眨眼,回头看向燕长翎:“公主或可请太医来看一下这株植物,它似乎是颠茄。民间用它做草药……还有毒药。使用不当可能会令人谵妄、发疯。”
这种植物的中毒症状,和丽妃的病症几乎对上了十之**。
宫妃种毒物害人这种故事,就连话本子里都常有,怎么也不可能傻到把毒物明晃晃养在自己宫里——除非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株植物有毒。
颠茄不算常见,但不少人都有了解。它黑色的圆果儿,桶状的紫花儿,对于一些老练的宫人是很好认的。但若是它没开花结果的时候,这东西就没那么好辨别了。
燕长翎脸色一变,挥手唤来文东,哑声道:“你和珍珠速去找李太医来。”
文冬应了一声,立刻跑了出去。
燕长翎刚说罢就又咳起来,她推开丫鬟递来的茶水,在殿中踱步。
食用木炭荷珍珠粉的方子能让身材消瘦,母妃从前常用。可在有了小皇子后,即便她急于重得皇宠,可也不敢再随便服食偏方,生病也不敢随意服药。
就连食水都要人试毒。
这猛毒是如何进入母妃身体的?
(;д;)半溪,半溪啊,你是一只善良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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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猛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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