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荣的视线无助地望向郑钧,他双手搭在腿上,平静地看着桌上的什么,黑色的双眸像是自始至终就没有焦距。
燕子荣甩开嬷嬷的手还想大闹,嬷嬷俯下身跟她说了什么,燕子荣脸色发黑,就算心有不甘,也站了起来。
燕忠征和大奶奶田氏都坐在不远处,可谁也没为自己的女儿说情,燕子荣环顾偌大的酒席宴上,好似自始至终没有她的一席之地,扶着额头有些眩晕,被扶了下去。
与陶夭夭同坐一桌的女眷,刚开始还避讳她的存在,窃窃私语地说什么,之后见陶夭夭没什么言语,慢慢放开了声音,伴随着酒席开宴,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
“燕府当时虽然痴心妄想了,但她父亲毕竟是尚书,也算攀得上门第。”
“什么是门第,老国公可是当年跟着先皇开国的,郑国公夫人更是举家殉国,她是破格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县主,从小被姨母养在宫里,高贵无两。燕府算什么,区区寒门出身。”
“我见过好几次,郑国公夫人根本不把燕氏放在眼里,这样的事儿我可见了不少。在府里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在府里还能怎么样?每日要求到婆母前站规矩,晚上不让儿子去她家屋里,我还听说,她从娘家拿来的得子药丸,给别人做了嫁衣。”
说到这里,她们才意识到陶夭夭坐在不远处,互相使眼色闭了嘴。
菜用得差不多,陶夭夭派丫鬟告知燕逸之,她回去喂奶,便借机离开。
快走到府门口,遥遥地与燕子荣撞了个正着。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陶夭夭想跟她互相不认识,燕子荣却直接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陶夭夭柳眉微微蹙起,斩钉截铁道,“是。”
燕子荣可能没想到陶夭夭会这么回答,纵然是她那样问,也会有下一句,“你不配。”
陶夭夭不怒反笑,“我配不配你心里最清楚。我再不济,如果是相同处境,早就成了郑国公府后院的天。不会像你一样,活成一个笑话。”
“你。”燕子荣扬起手要打,手却被人攥住。
燕子荣扭头怒瞪过去,发现燕绥一身墨衣站在她的身后,倒是没看她,目光自始至终凝在陶夭夭身上,依旧深邃的眼眸里,好似落了头顶的烈烈日光。
他意态闲适,“郑小公爷平妻?在做什么呢!”
燕子荣用力把手抽回来,手腕处被初一攥得一圈红印。
“我没。”燕子荣支支吾吾回道,先前被罚的阴影还在眼前晃荡。
翠竹不忿,“我们正要回府,三姑娘,不,郑小公爷平妻突然挡在我们夫人面前,故意找茬。”
“我没有。”燕子荣矢口否认,脸色唰得白了。
翠竹不依不饶,连她也感觉到燕绥是站在陶夭夭一边的,“她在郑国公夫人面前受了委屈,看不惯我们夫人受夫君疼爱,婆婆也不会让她站规矩,自己心理不平衡,谁让她偏偏找这么一个婆婆。”
陶夭夭闻言莞尔一笑,“翠竹你说错了,不是咱们三姑娘要找这样的婆母,她恨不得自己没有婆母。”
“陶夭夭,我杀了你。”燕子荣一次次被戳到痛处,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她是如何高傲的一个人,现在连她也能来嗤笑自己!
只是燕子荣还没碰到陶夭夭,就被初一拿刀挡住去路,只剩双手胡乱地在空气里乱抓。
陶夭夭朝燕绥福身,“谢二叔主持公道。”
说罢,率先跨出门。
刚走出门,陶夭夭正要上马车,一个小厮慌不择路地跑过来,撞在了陶夭夭身上。
“大胆。”翠竹喝道。
那人连连磕头赔罪,然后低着头往回跑,陶夭夭看到,那人面色惨白,黑眼圈极重,还在不停地咳嗽。
“没事,走吧。”陶夭夭钻进马车,却把翠竹挡在马车外,
“你不要上来。”
车轮滚动后,陶夭夭隔着马车帘吩咐,“翠竹,你先回府,拿个火盆放到府门口。”
翠竹不明所以,还是率先跑远了。
燕绥回过神,居高临下蔑着燕子荣,“以后不准碰她,明白吗?”
“二叔,你为什么偏袒她,她不过是诞下子嗣的工具,一个罪臣……”
“唔。”
燕子荣被一计窝心脚踹倒在地,话音噎在嘴里,嘴角渗出血丝。
燕绥双眸风雷涌动,“要我帮你吗?”
燕子荣心头一颤,仰头看他,他说帮,眼中却是杀戮的猩红。
“你要怎么帮我?”即使与魔鬼做交易,她现在也愿意。
燕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递到她面前,
“刀给你了,用不用,在你。”
燕子荣收起那包不知是什么的药粉,放在袍袖里,一晚上没有睡着觉。
她虽然每日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只是嘴上狠辣,根本没有杀过人,甚至连砍头都不敢去看。
——
陶夭夭回府后的当晚便起了高烧,她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回府后没有回澄心院,而是独自去了她刚进府时呆的院子。
燕逸之想入院查看,被陶夭夭挡在门外,“二爷,我如果真有什么,思齐全靠您了。”
“还有,还有我父亲的案子,求您翻案,为我父亲洗脱冤屈。”
陶夭夭不想连累任何人,没让任何人侍候,只有翠竹陪着她,因为那个小厮撞到陶夭夭时,她离得近,不敢回澄心院,跟去的马夫和其他人都关在了另一个小院里。
是夜,燕绥大摇大摆从正门入。
“发生了什么?”昏黄的烛火里,燕绥看到的只有陶夭夭烧得近乎惨白的脸。
“瘟疫。”仅仅两个字,陶夭夭已经筋疲力竭,被狂乱的咳嗽声盖过。
“需要什么药?”燕绥问。
陶夭夭断断续续说了个方子出来,“这个方子如果吃七日无用,那便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燕绥把方子告诉了门外的初一,又加了句话,“我现在跟她一起,如果抓回来的药不管用,我也必死。”
初一明白,主子是用自己的命命令他不准动手脚。
初一跪下,“属下明白。”
翠竹看到燕绥的那刻骇了一跳,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燕绥怎么会在院子里。
他和夫人之间……
燕绥淡漠地扫她一眼,“初一抓回药方,你煎药,三份,同服。”
翠竹木讷地点点头。
有燕绥在,翠竹除了煎药和燕绥的吩咐,都不必呆在屋里,喂药、服侍陶夭夭起身全在燕绥一人身上。
翠竹起先惊愕得难以复加,最后只能慢慢接受,只是还不明白夫人和二老爷,怎么会如此亲昵!
夜里,燕绥把陶夭夭圈在怀里睡觉,怀里的人明显动得十分不安分。
燕绥在黑暗中睁开眼,这个时候不会朝更多的方向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陶夭夭黑暗中咬着牙,好似哪里疼得厉害,“呲”得倒吸口凉气。
“没。”
“告诉我!”他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冷硬得不容置疑。
陶夭夭咬咬唇,最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挤奶了。”
说完,她过分苍白的脸颊飘过一缕红晕。
燕绥听到这句话,默了一息,起身问道,“怎么弄?”
“挤出来。”陶夭夭说道。
“怎么挤?”
陶夭夭也想坐起身,燕绥见状按住她,“你想做什么跟我说。”
陶夭夭苦涩道,“挤奶要坐起来。”
“你这个样子,如何做得起来!”
燕绥唇角抿直,饶是黑夜里,陶夭夭还是看到了他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挣扎,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燕绥唇角扯动,“我帮你,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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