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言手心一顿,撩起眼皮往帐门口望去,却见萧遇立在门后,正垂着眼睛凝视着她,脸上仍是那副鬼脸面具,凌厉的眸子看起人来极为幽深,平静无波,也不知他来了多久。
萧遇挑眉:“它倒是喜欢你。”
沈令言自是清楚自己在军中的身份,忙站起身来,立在一旁低着头恭恭敬敬称了声“将军”。
萧遇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的伤好了吗?”
沈令言心道果如谢微所言,先前受伤与萧遇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伤药也未敢轻易用,所幸这具身体底子好,恢复快,于是应道:
“好多了,多谢将军赐药。”
沈令言仍垂着眼盯着地面,视线里可瞥见萧遇那乌皮靴外缘绣着一层浅色的云纹,萧遇身形久久未动,似乎仍在打量她,帐子外时不时传来训练的声音,帐内却是落针可闻,一股沉稳气势逼人。
忽而轻轻一声浅笑,萧遇蹲在兔笼前,倒闯入了沈令言的视线。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笼中,轻巧地一抽,绒绒抱在爪子里的胡萝卜便被夺走了,修长的手指捏着啃得只剩半截的胡萝卜丢回了笼边的陶碗里。
“它上次为了这吃食,也是如此讨你欢喜,结果你一愣神就将它放出了笼,后来它便趁机逃走了,你去捉没能捉着,反是绊了一跤,跌在了石块上。”
说到此,他抬起眸子望向她,淡淡嘲讽道:“你这苦头还没吃够吗?”
沈令言:……
她竟不知自己受伤原来如此…戏剧化。
萧遇收回手,轻轻掸了掸,似是要掸落泥灰,仍不经意地道:“我倒是第一回见神武营有这么笨的人,你是怎么给选上来的?”
沈令言:……
沈令言看着绒绒被抢走萝卜后,尤为委屈巴巴地窝在笼中,圆溜溜的红眼睛直盯着鬼王,倒觉得这萧将军说话的口吻,倒和某人很是相似。
他二人本就身姿极为相像,面容都用面具掩着,虽露出的眸子颜色不同,但若萧长仪成了眼前的萧将军,也不是没可能。
如今俩人已是同盟,却未照面,许是自己换了容貌,鬼王也找不到她。不如便试探一回。
便道:“将军可知,卑职在入营前也曾养过一只兔子,和将军这只很是相像,那只兔子极通人性,将军可知卑职为它取了何名字?”
萧遇闻言自袖中伸出宽大掌心,伸向笼子,不像是在回答她问题,倒像是在唤兔子:“绒绒?”
沈令言瞳孔紧缩,身形微动,当即要喊萧长仪的大名,“萧”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得这人蓦地冷笑一声:“果然,这只小畜生如今只认得这个名字。”
绒绒听了萧遇唤它便慢腾腾挪过来,此时柔软的皮毛正蹭着萧遇的手心。
“只不过,如今它是本将的兔子,不是你先前养的那只。绒绒这一名字,我倒是不喜欢。”
沈令言心一沉,看来萧遇早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才出的声。
只见他提起兔子的双耳出了笼,立身看着绒绒悬在半空中蹬着腿,打量了好一会,发问道:“你说它是雌兔还是雄兔?”
沈令言心中一凛,激起一身薄汗,心知萧遇是话里有话。
“若是雌兔,放在他处,“绒绒”一名也算说得过去。若是在这营中,却是不够,杀敌都不够有士气,你说是吧?”
“将军说的是。”
沈令言未再言其它,现下才明了当初鬼王提及幻境时为何面露担忧之色。
眼前的“软骨将军”纵是后来因投降而遭人唾骂,却改变不了他在幻境中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这一事实,他从不是个软柿子,他可以随意说说笑笑,却又能随时变脸,他不喜有人触碰他的宠物,更不喜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欺骗他玩弄他。
他从不是鬼王。
“罢了,你退下吧”,萧遇摆摆手。
“喏”,沈令言如得赦令,躬身便要从营帐中退出去,掀帘时又听得他冷冷警告了一句:“以后不要再来这了。”
沈令言应了声,却见营帐外一人提着板斧守着,面无表情,神情肃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泛着杀意。
沈令言仍是镇静地走过去,又躬身叫了声“宋参将”。
在她离开时,宋参将始终未应。
*
“嗤”
三发箭矢纷纷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沈令言拉住缰绳,停下马来,谢微跑了过来,拉住她的马道:“可以啊,阿言,你这箭术在咱们神武营倒是数一数二了。”
跑马场内还有许多神武营的兄弟在日训,听到这一动静也纷纷打眼望了过来,目光里说不出的艳羡。
沈令言翻身下马,抬手擦了擦汗,道:“若是论拿长枪,我却是不及你。如今是侥幸能有一门所长。”
谢微一把揽上她的肩背:“谦虚。阿言,你一定要教教我,怎么射中那靶心。如今将军给众人定下的日训目标可是每日射二十箭,至少十八发全中。十八发啊。”
谢微边说边抖着手,撇着嘴道:“我还远远不够呢!”
“嗯,别心急,多训练就能好了。”
沈令言应道,却听见队长张弛喝令一声:“沈言,你过来。”
谢微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张弛,同沈言低声道:“不知这尊大佛又要做什么?”
沈令言也扫了眼,只见张弛身边唯唯诺诺立着霍成,不知为了何事,同谢微略摇头示意不可说了,俩人走了过去。
张弛打量了沈令言一眼:“你这箭术用不着再训了,正巧”
他指着身边的霍成道:“他那营中有数百石的粮食要搬到其它五军营去,限你十日内,将这事做好。”
“什么?”谢微在一旁听呆了,不禁叫出了声,急忙道:“队长,她人才好,身子骨经受不了这重活。”
另一侧的霍成也搓着手道:“张队长,粮食有些多,都交给沈小兄弟怕是不合适。”
张弛面露不耐烦,道:“若你不想要人,那便自求多福吧,我这可出不了第二个人。”
“还有你”,转而又对谢微骂道:“他伤了脑子又不是身子。你有闲情关心他,还不如练一练你的射箭。我告诉你,若月底你还过不了射箭这关,我这队也留不下你。”
谢微还要再说,却被沈令言拉住,微微晃头,面上未显任何不悦,只是平静地应道:“我这便去做。”
张弛“嗯”的一声,颇为满意地遣散了三人,沙地上其余训练的人见状纷纷又忙了起来,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是掩盖不住。
沈令言跟着霍成便要离开,谢微跟了几步仍愤愤道:“阿言,他分明就是为难你。你为什么不许我再说。”
沈令言轻拍了拍谢微的手背道:“阿微,没事的,这些放在明面上的事都好处理,不用担心。你好好练,十日后我再来看你的日训成果。”
“嗯”,谢微面露担忧,又不得不止步望着沈令言同伙夫往火头营中去。
霍成走在沈令言旁边,小心翼翼地出声:“沈小兄弟,我也不知你们张弛队长就派了你来,真是为难你了。”
沈令言淡淡一笑:“能给霍大哥出力,也算是有机会还一还最近这段日子霍大哥对我的照顾之情了。”
沈令言心知张弛其实有意无意在为难她,不过也正中下怀。
如今这神武营她摸得差不多了,没有萧长仪。
不若去其它五军营里多走走,看看萧长仪究竟在哪。平时无令都出不了营门,如今这桩活倒是瞌睡送枕头,不应也得应了。
她负起一袋粮,霍成也背上一袋,要往外走,却听得沈令言道:“霍大哥,再给我来一袋。”
霍成见她本就身材瘦小,如今背更是被压得厉害,迟疑道:“沈小兄弟,你这……背的动吗?”
沈令言伸出两根手指头,“麻烦霍大哥再给我放两袋。我们负重训练一次需得一石,如今远远不够。”
霍成冷汗直冒,面色凝重,道:“我再给你加一袋,一袋便够了。”
只不过最终没有拧过沈令言,生生给她又加了两袋,最后一袋放在她身上时,只听得一声闷哼,沈令言身子愈发低了。
他背上只放了两袋,便觉得重得不行,在一旁劝道:“沈小兄弟,你若受不住,便同我说,我们多跑几趟就是了。”
沈令言默了一瞬,才从米袋下挤出话来:“无事。”
俩人颤着腿肚子便往前军营去了。
沈令言估摸了下,前军营距离神武营约三公里,若按负重训练,一天跑十趟是够了,但如今数百石粮食堆在那,十天内若要完成,怕要翻倍。
眼看这日只剩下半天,俩人只得紧赶慢赶往前军营去。
待到日落西山时,俩人将将才跑了十趟,霍大哥倚着剩余的粮袋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地擦着汗,道:“不行了,沈兄弟,我实在背不动。”
沈令言应道:“那霍大哥好好休息,我再送两趟。”
她又背起粮食往外走去,倒惹得霍成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沈令言将最后一袋粮食送到前军营时,同前军营管此事的伙夫招呼了一声,今日收工了,明日再送。
那伙夫大哥偷偷拉着她,低声道:“小兄弟,你们营怎么只派了你来?”
看沈令言未答,又道:“是不是都紧着训练呢?”
沈令言瞥了他一眼,似是话里有话,那人以为她不吱声便是默认了,便又张唇道:
“我听说,朝廷派了犒劳使大人来,已在路上了,这些日子各营都在加紧训练,都等着犒劳使大人来了后,比赛亮上一场。若得了犒劳使大人青眼,日后大人回京了,还能在圣上面前美言一番,没准能加官进爵。”
说罢又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这些日子光干这些活,什么都不练,到时候准没戏。”
沈令言手擦擦汗,抬起疲惫的眸子,问道:“犒劳使大人,是何人物?”
设定文中:负重一次一石,设60公斤,每袋粮食设约20公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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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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