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两人离开京城已半月有余。卸下了仇恨与司天监的重压,又无需伪装、不必匆忙赶路,一路惬意悠然。然而,在真正踏入南疆之前,尚有一事需要完成——姜煦要前往苏伏,亲手种下那枚种子,完成沈砚临终所托。
离苏伏尚有几日路程。眼见天色渐沉,前方驿站村落遥不可及,姜煦抬手掀起车帘,对前方驾车的裴涯道:“寻个合适的地方,今夜便在此歇下吧。”
“好。”裴涯应了一声,声音沉稳。
少顷,马车渐停。姜煦掀帘步出车厢,裴涯已自然地伸出手臂,稳稳扶住他的手腕,助他下车。姜煦足尖刚点地,便觉裴涯指间的力道格外仔细,不由失笑:“当日我身中剧毒,步履维艰,也不见你这般周到。如今行动无碍,反倒劳你搀扶了?”
裴涯闻言,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抹坦荡又促狭的笑意:“自然不同。彼时你是主顾,裴某尽责便是本分。如今……”他目光灼灼,直视姜煦,“你是我心之所系,岂能不小心翼翼,妥帖周全?”话语直白,掷地有声。
“你……”那“心之所系”四字如滚烫的炭火,瞬间灼红了姜煦的耳廓。他喉头微动,竟一时语塞。
裴涯见他难得窘迫,那点藏在沉稳下的“劣性”便悄然冒头,忍不住想再逗他一逗,故意拖长了调子,语气越发无辜:“哦?这般说辞不妥?那……”他略作沉吟,眼底笑意更盛,压低声音凑近半分,“唤你一声‘郎君’?”
“裴涯!”姜煦耳根的红晕已蔓至颈侧,强自绷着脸维持镇定,低斥道,“住口!怎地……越发口无遮拦!”那斥责声里,分明带着羞恼。
裴涯却立刻敛了调笑,摆出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眉头轻蹙,叹息道:“哎,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着实难办。”他忽又抬眼,目光锁住姜煦微微闪躲的眼眸,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那便有劳‘寒商’指教了,你我之间,究竟该当如何称谓?”裴涯看着姜煦,眼角眉梢都浸染着促狭又期待的笑意,仿佛笃定能等到一个有趣的答案。
姜煦对上他那双笑意盈盈、几乎能蛊惑人心的眼睛,只觉得此人此刻简直可恶至极!明知自己面皮薄,那些亲昵称谓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却偏要摆出这副虚心“请教”的姿态,分明是存心戏弄。可……挑起话头的确实是自己那句调侃。姜煦心念电转,索性装聋作哑,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去拣点能烧的树枝来。”话音未落,转身便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
裴涯岂容他轻易逃脱?方才扶他下车的手尚未松开,此刻五指顺势收紧,稳稳扣住了姜煦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迅捷地抬起,轻轻一揽,便圈住了姜煦的手臂,瞬间将人拉回原地、禁锢在自己身前咫尺之间。
这一拉一揽,动作行云流水,两人的距离骤然缩至呼吸可闻。裴涯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姜煦的额发,眼中笑意更深,带着点得逞的意味,又一次追问,声音低沉而清晰:“寒商,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就想走了?”
姜煦被他圈在臂弯里,手腕和小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与不容置疑的力道,让他心跳如擂鼓。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人今日是铁了心要一个“说法”,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心下一横——既然说不出口,那便……
电光火石间,姜煦猛地抬手,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狠劲儿,一把扣住了裴涯那正带着可恶笑容的后颈,用力将他压向自己!紧接着,一个极快、极轻,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吻,便落在了裴涯的唇上。一触即分,快得让人疑心是否只是错觉。
做完这一切,姜煦几乎是立刻挣脱了裴涯的钳制,但还是倔强的看着裴涯,耳根红得滴血,强自镇定地用微哑的嗓音飞快道:“……这样总可以了吧?”那语气,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羞愤欲绝的宣告,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涯深邃的眼眸里漾开层层叠叠的笑意,温柔得仿佛能溺毙人。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极其轻柔的抚过自己刚刚被吻过的下唇。那动作缓慢而回味,仿佛在确认方才那并非错觉。他凝视姜煦害羞但仍旧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极其满足的笑容,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纵容,清晰地回应道:“可以,”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一字一句地补充,“寒商,非常可以。”
姜煦迅速转身,背影都透着股倔强的羞赧。裴涯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一股仿佛浸了蜜糖的暖流在他四肢百骸流淌,连带着看这荒郊野岭都顺眼了几分。他转身开始清理空地、搭建营地,动作利落干脆,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雀跃的轻快感,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甚至已经在盘算着,晚上一定要多打点野味,让他的寒商……嗯,还有他自己,都能美美地吃上两碗热腾腾的饭。
暮色四合,林间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浓荫吞没。裴涯拿着弩,拎着刚猎获的野兔,仔细探查了营地四周,确认安全无虞,这才转身回到篝火旁跃动的火光里。然而,甫一靠近,他便顿住了脚步。
只见姜煦端坐在火堆旁,并未如常看书或闭目养神,而是微微蹙着眉,全神贯注地盯着掌心。在他摊开的掌心中,赫然躺着那枚沈砚所托的种子——此刻,它竟被一层柔和而奇异的碧绿光华所笼罩,如同包裹在一团流动的萤火之中。
裴涯心头微动,将野兔放下快步走近,在姜煦身侧屈膝蹲下,目光也落在那发光的种子上,低声问道:“这便是……种子?你之前从未将它拿出来过,它……一直如此?”他本想说“亮”,但眼前的光华显然超出了寻常的“明亮”范畴,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近乎灵性的气息。
姜煦闻声抬眼,清冷的眸子里也盛满了困惑:“并非。方才我取出它时,它还形如枯槁,黯淡无光。不知为何,就在你回来前片刻,它忽地就……亮了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谨慎地将种子在指间翻转观察,“而且,你瞧,这光芒似乎还在增强。”
裴涯闻言,眉头也锁了起来。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给我看看。” 姜煦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散发着碧绿光华的种子放入他掌心。
种子落入裴涯手中的瞬间,异象陡生!那原本就柔和的绿芒骤然变得明亮了几分,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光晕流转,几乎照亮了裴涯的指缝和近在咫尺的眉眼。
裴涯凝神细看,指腹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心跳般的搏动。然而,任凭他如何观察、试探,也未能参透其中玄机。片刻后,他只得将种子递还给姜煦:“看不出来,就感觉活着似的。”
种子一回到姜煦手中,那璀璨的光芒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之前那种柔和但明显暗淡许多的状态。
姜煦:“……?”
他看着掌心光芒骤减的种子,又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裴涯,一个念头忽的闪过。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裴涯的手臂,简洁地发出指令:“你,往那边挪些。”
裴涯虽不明所以,但见姜煦神色严肃认真,便毫不犹豫地依言向侧后方挪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拉开些许。
几乎就在裴涯停下的瞬间,姜煦掌心的种子光芒似乎微弱地明灭了一瞬。
“再退。”姜煦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裴涯依言起身,这次退得更远了些,几乎站到了篝火光晕的边缘。随着他的远离,姜煦掌心的种子光华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只余一层几乎微不可察的薄薄绿晕。
“你回来。”姜煦第三次开口。
裴涯大步走回,重新在姜煦身侧蹲下。他一靠近,那枚种子仿佛感应到什么,碧绿光华立刻重新涌现、流转,甚至比之前更盛几分,将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奇异的绿意之中。
这一次,姜煦的目光不再是落在种子上,而是缓缓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惊疑,直直地投向了身边的裴涯。
裴涯同样被这诡异的现象弄得一头雾水,他迎着姜煦审视的目光,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道:“此物……着实诡秘。我确定,从未见过,更未接触过这怪东西。”
姜煦的视线依旧胶着在那枚重归沉寂的种子上,眉峰紧锁,显然还在试图破解其中玄机。
裴涯见状,并未打扰,只默默起身走向马车。他卸下弩,转而取出处理食材的刀具和炊具。待他拿着工具返回篝火旁,准备料理那只野兔时——
姜煦敏锐地注意到,掌心的种子并未因裴涯的靠近而再次亮起!
这个发现瞬间点燃了他更强烈的好奇心。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径直走向正在忙碌的裴涯。裴涯正低头专注地处理兔肉,感觉到姜煦靠近,手上动作未停,只微微侧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姜煦却像是没看见他的疑惑,甚至更进一步——他直接伸出了握着种子的那只手,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将手掌连同那枚毫无反应的种子,轻轻贴在了裴涯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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