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裴舒衡没这么早醒,方渝又迷糊了一会儿,到八点多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才看见他给自己回了消息。

“怎么不来了?”他问。

方渝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就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没睡着觉,隔壁一直打游戏。”

回完以后,她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从日常生活中滋生出的无力感像细细的绳索一样缠绕在她身上,让她透不过气。

她之前找物业投诉过,对方答应帮她调解,但最后并没有上门,她又报了警,派出所来人的时候隔壁已经安静了,警察说下次她可以录音录像,但只是打游戏的话,他们大概率只能给对方一个警告。

从前上学的时候方渝也会觉得生活中有很多烦恼,但都会去想办法解决,她学习好,总能很快找到破解难题的方法,但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有许多痛苦是无解的,就像一本习题翻到后附的参考答案,却发现只有一个冰冷的“略”字。

方渝从微信里找到宁意的聊天框,跟她说想把邻居砍死。

宁意之前已经听她说过住在隔壁的游戏男:“他又打游戏了?”

方渝说“打了”,又说:“我一晚上没睡着,现在想去敲门骂他一顿。”

宁意赶紧劝她:“你可别啊小鱼,万一那人不是个东西,看你是个小姑娘欺负你怎么办?而且他都能干出扰民这事儿了,很大概率不是个东西。”

“小姑娘就好欺负吗?”方渝语速很慢地问。

宁意没有回答她,两个人一起安静了片刻,宁意换了话头:“裴舒衡呢?你不是今天约了他吗,如果要跟那个傻逼理论,他能不能来帮帮你?”

“他怎么可能来,”方渝不认为自己请得动他,“我们才见过两面,他又是个大少爷,会来帮我吵架?”

宁意便道:“那我给你想想办法,你等着我,我正给新来的店员培训呢,总之你别冲动。”

方渝放下手机,下床洗漱完,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加热,又给自己倒了杯橙汁,草草几口吃完早饭,坐在餐桌边捧着手机刷了一会儿。

大数据给她推送了MR最新的纪录片,是关于黑脚信天翁的,方渝点进去看了一小段,然后带着报复的快感点了“不喜欢”和“减少推荐”。

至少作为一个观众,现在是她在选择和评判他们。

隔壁打游戏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方渝知道是邻居要休息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她把杯盘刷干净,回到自己的小卧室,窝在被子里想要试试能不能再次入睡。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酝酿出了稍许困意,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方渝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睡着了。

然而朦朦胧胧间,她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规律而持续的两三声。

方渝的睡眠被打断,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气冲冲地下床,随便抓了件外套披在睡裙外面,脸色很差地开了门。

她正要态度恶劣地问对方做什么,但在看清那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

是裴舒衡。

准确来说,是背着大包小包,仿佛要在她家门口就地摆摊的裴舒衡。

不过该说不说,人长得帅,背这么多东西都不显得狼狈,仿佛只是他的时尚单品。

“你怎么来了?”方渝不敢置信地问。

裴舒衡非常流利地答道:“我打听了一下叔叔阿姨,他们跟我说了你的地址。你房间在哪儿,我给你做一个隔音层。”

见方渝没反应过来,裴舒衡把肩上和手上的东西放下:“这里面是吸音板和密封条,我之前做艺术装置的时候用过,还剩了不少,效果挺好,拿来给你试试。”

方渝回过神来:“你先换鞋,我回去收拾一下。”

她迅速回了房间,关上门把自己混乱的被子叠了叠,没来得及收的内衣卷起来,一齐塞到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听见门板从外面被人懒懒散散地叩了叩。

方渝说着“来了”,给裴舒衡拉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问她噪音是从哪面墙过来的。

方渝指给他,裴舒衡走过去,反手用指关节碰了碰,然后从门外的袋子里拿了卷尺出来开始测量墙面,同时让方渝递给他钢尺和美工刀。

“你比较喜欢大地色还是莫兰迪色?”裴舒衡思考了一下,“或者你更喜欢沙丘还是花园?”

“花园吧。”方渝说。

裴舒衡于是从吸音板里选了雾粉色、灰蓝色和燕麦色,量好尺寸,用美工刀切割成了相同大小的菱形。

他低着头认真地工作,方渝站在旁边,问他之前是做什么作品用到了这些材料。

“两年多以前我参加一个联合展览,主题是‘茧’,我搭了一个多面体,正好够容纳一个人,裹上吸音板,走进去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如心跳、呼吸,还有脑子里的念头。”裴舒衡说。

“但后来真正落地的时候,主办方跟我的工作人员沟通了一下,建议我在内侧贴上镜子,说是这样更容易出片,可以吸引观众来打卡,最后里面还装了相机,可以在展馆出口领照片。”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那还有空听自己的声音吗?”方渝问。

裴舒衡笑得懒倦:“你说得对,所以后来我导师看了以后批评我,说觉得做这样的东西没有意义。”

他的语气,跟昨晚在走廊上对朋友说“不回首都”是一样的。

方渝微怔了下。

裴舒衡没抬头,继续垂眸裁着隔音板,白皙的手指搭在刀背上,手腕很稳,手臂发力,可以看得到薄薄一层肌肉的轮廓。

他今天穿了黑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脖子上有根银色金属项链,十字架形状的吊坠垂在领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摇晃。

方渝知道自己的注意力不该在裴舒衡腿上,但她发现——

他没有腿毛。

嗯……应该不会没有,而是刮掉了。

没想到他还服美役呢。

方渝正盯着看,冷不防裴舒衡突然抬起了头。

见她视线朝下,他像是也吃了一惊。

须臾,裴舒衡带着几分戏谑和痞气道:“看哪儿呢?”

方渝慌乱地收回视线,强作镇定道:“没看哪儿。”

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一番裴舒衡带来的吸音板:“这个真有用吗?”

裴舒衡说“有用”,告诉方渝:“我当时测试了很多隔音材料,这个效果好又方便拆装,你看,这个背胶是不会伤害墙面的。”

方渝想了想说:“那你先在这边忙,我去化个妆,待会儿我们拍视频。”

裴舒衡一边把裁好的隔音板往墙上比划,一边问:“现在你有心情拍?”

方渝没说有还是没有,而是提到了另一件无关的小事:“我早上刷到了MR新出的纪录片,讲的是黑脚信天翁。”

“什么翁?”裴舒衡没听清。

“黑脚信天翁,一种海鸟,”方渝断断续续地回忆着,“有风才能飞,没风了落在海面上,就会被鲨鱼吃掉。”

她的嗓音很平静:“我遇到风了,我不想被吃掉。”

方渝想象不到自己目前死水一般的人生会有怎样的转机,她只是意识到,这条爆火的帖子,也许是她现在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她不想被生活一口吞没、嚼碎灵魂,变得庸俗无趣,麻木不仁。

方渝清楚她不会就这样放弃梦想,她还是想要做摄影师,拍自己想拍的东西,那时她不必再受制于父母,也没有人会逼她相亲了。

裴舒衡不知听懂了没有,但他忙碌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方渝涂粉底的时候宁意给她来了电话,方渝按下接听,宁意在那头风风火火地说:“小鱼,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你还好吧?”

方渝一边用粉扑拍开粉底,一边说:“没事儿,裴舒衡来了。”

“裴舒衡?他真来了?”

宁意先是惊诧,随后又评价道:“那他人不错啊。”

方渝承认说“是还行”。

毕竟她也没想到他会来,并且要给她装隔音层。

这的确是她没想过的解决办法。

方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宁意聊了几句天,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化完了妆,听着裴舒衡在那边还没捣鼓完,方渝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他的名字和“茧”这两个关键词。

也许是因为时间久远,她往下翻了几下,才找到了关于他的新闻,那时媒体用了夸张而耸动的标题——「首日观众过万!神颜雕塑家裴舒衡成为首都青年艺术展“顶流”」。

方渝点进去,看到了裴舒衡和他作品的合影。

镜头里他笑得完美无瑕,周围人潮汹涌、水泄不通,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新闻里介绍了他的作品和艺术理念,并且详细描述了他受欢迎的程度,能想象那时候裴舒衡一定是风头无两。

他为什么不留在首都继续过这种日子呢。

方渝带着疑惑退出了网页,等她回到房间,裴舒衡已经把吸音板都贴好了。

几种颜色经他搭配,朦胧而有生机,看着就仿佛置身于清晨雾气下的花丛,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很有花园的感觉。

“谢谢你。”方渝真诚地说。

“谢什么,”裴舒衡漫不经心地倚着他刚贴好的墙面,美工刀在手里打了个转,“材料费算你三百,设计费一百,工费一百,加急一百,一共六百,价格挺公道吧?”

方渝:?

方渝:我决定收回我刚才的话。

方渝:趁火打劫,你人挺一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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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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