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记忆与离别

睁开眼时,他还没从那种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脑子里很混乱,像是有万千走马灯呼啸而过。

“无能,叫你去打些水来,竟是在这偷懒。”

听清这声音时,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看向那两个说笑着朝他走来的白衣青年,眼中立时迸射出了怒火。

两个白衣青年看到他的眼神时,皆微微一愣。

不过也只是一瞬,非但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怒视眼神吓到,反而两人相视一笑,那笑中全是嘲讽的意味。

“这些时日师父不在,倒是越发不把我们这些师兄放在眼里了,看来师兄们该替师父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着,子临不由分说抬脚往他身上踹去。

他早已有预料,身子往旁一侧,险险躲过了踹过来的一脚,但因为他身体虚弱,只躲过了这一脚,便显得有些吃力。

眼看子固伸出拳头,他却也没有反抗的余力。

拳头如漂泼大雨般狠狠的砸在他身上,他握紧拳头,用尽他不多的力气朝二人挥去。

而这点气力,于他们而言,不过隔靴瘙痒。

两人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你这个无能无用无为无名的东西,生来既无仙骨,就该早早死去,省的连累师母,徒增师父伤悲……”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是那个从前的废物,还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他假意埋首听着他们辱骂,反正他早已习惯这些话语。

趁着二人分心之际,他一把抓了地上的一坨土,直直的朝他二人面门砸去。

他勉强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远离了这里。

子临子固随意挥开泥土,对视一眼,皆怒视着他。

但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倒没急着下手,叉了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犹如猫捉鼠前的戏弄。

他脚下软绵绵的,仿佛随时都要倒去,但他担心会被那两人追上来,所以没有停下步子。

突然,他脚下踩了空,整个人随着滑坡滚了下去。

二人大惊,忙跑过来查看,但云雾遮蔽,哪里还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知翻滚了多久,当他终于停下,仰躺着看着正午时分,太阳那闪着令人眩晕的光圈时,他眼里却满是阴霾,心中亦嘲讽更甚。

重来一世,他一定要,杀了他们。

艰难的爬起,踉跄着前行,额上血沿着发梢缓缓滴落。

“滴答”

坠了下去,消失在万物春生里。

脚下绊到了什么,拉走了他最后一丝意识,他垂直往前倒去,沉沉的砸在路旁的石子上。

然后,他遇到了他的朝阳,那个足以温暖他两世的人。

再次睁眼,天色幽黑,时而被烟火照的明亮。

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嚣声。

是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他迎娶了他的朝阳。

他原以为,即便他想起从前,无论是贩夫走卒亦或在逃罪犯,他都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

可如今,他要亲手摘掉这片朝阳,重新让自己回到阴暗中去。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

窗外鸟雀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朝朝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醒目的红,红烛红窗,窗台上的红茶花,还有她的红嫁衣。

她蓦地又清醒了几分,抬头四顾,不见木头的身影。

她微微拧起眉,昨夜她竟是自己睡了过去。

可木头也没有回来吗?难不成是醉倒在了哪里?

想到这,她急忙起身,拖着繁杂的嫁衣,在他们的新家中到处找着。

朝阳缓缓升起,大地染上灿烂的颜色。

前院宾客早已散场,只剩下一地的残羹冷炙。

朝朝在前院,大堂,他的屋子里,厨房,柴房,甚至是茅厕都找了个便,可根本没有木头的身影。

“木头,你在哪?”她呼喊着他。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应当是去街上买吃的了吧。

朝朝心想,即便是她暂住在张婶家时,木头还是每天都会把零嘴放在张婶家门口,他一定是去给她买吃的了。

她回了新房,换下繁复的嫁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他。

窗台上的山茶花艳丽的盛开着,朝朝走过去,捧起盆中水浇在花瓣上。

水珠在朝阳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将本就美丽的山茶花衬的更加耀目。

直到阴影将花朵笼罩,朝朝才恍然所觉,已是过了半个时辰。

可木头还是没有回来。

朝朝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又在这间院子里四处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木头,你去哪了?”

将小院里里外外找了个便,还是没有发现木头,她当即开门出去,敲开了张婶家的院门。

“张婶,木头是在您家吗?”

张婶“啊?”了一声,“木头怎么会在我家?你早上起来没看见他?”

朝朝摇了摇头,“没有啊,他好像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张婶一听不得了,“你说木头昨晚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朝朝:“嗯。”

张婶撸起袖子,“嘿!这愣子!”

她想了想,道:“坏了,是不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大外甥又拉着他了,你等着,婶子一定把他揪回来!”

说着,她快步朝里屋走去。

一把踹开客房门,霎时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衡生,他抱着被子,迷瞪着眼,“我的舅娘诶,朝朝都跟木兄成婚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睡个好觉吧!”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张婶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拉走他的被子。

见没人,她又不死心在屋里翻翻找找。

衡生打了个哆嗦,哈欠连天道:“您在翻啥呀?我没藏姑娘。”

没找到人,张婶不死心,又在别的屋里找,可翻遍她家,也没找到木头。

“木兄不见了?”衡生抹了把脸,温声问朝朝道:“家里都找过了吗?”

朝朝点点头,“角落里都找遍了,没有看到他。”

衡生摩挲着下巴,思忖道:“难不成是逃婚了?”

张婶登时给了他一个脑瓜子,又看向朝朝笑了笑,安抚道:“别听他胡说,他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木头许是去街上了,婶子跟你去找找。”

朝朝跟上她,往街上去。

“等等我,我也去!”衡生揉着脑袋,赶忙追上二人。

东街没有,西街没有,南街没有,北街也没有,悦心斋里也没有。

“怎么办?木头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会不会有事?”朝朝心急如焚,担心木头是出了什么事。

张婶拍着她的背,“别着急,他那么大一个人,能出什么事?我去问问刘叔他们,或许是喝多了,宿醉在了谁家。”

朝朝现在也只能希望如此,便和张婶一起去问了昨晚的宾客。

只是他们最后见到木头都是在那时他喝了酒借口要去茅厕,此后谁也没再看见他了。

听说木头不见了,大家纷纷分头去找。

直到夕阳西斜,偌大的桐安镇,找不到一个木头。

酒楼里,衡生将朝朝按在椅子上,倒了杯水给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嘴都起泡了,再怎么样也要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傅瑶衣掐了掐指节,半晌后收起手,面上带了愁绪。

她竟也算不到木头身在何处……

难道一个人,真能凭空消失?

她坐下来,道:“朝朝,先吃点东西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去找他,我们陪你一起找。”

朝朝眉间蓄满忧虑,“我吃不下,我心中总有种不好的念头,我怕木头有危险,我想尽快找到他。”

衡生:“可是今天找了一天了,都快把这个镇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是没找到他,会不会是他自己走的?”

朝朝抬眼,眼中带着疑惑,“自己走的?”

衡生还想说什么,腾暨按了按他的肩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腾暨道:“朝朝姑娘,我们在外头找了一日,说不准木小公子早就已经回去了呢。”

朝朝如醍醐灌顶,当即跑回了家去。

推开门,院子里还挂着大红灯笼,喜气洋洋的,但又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屋子的门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四门大开着,能很清晰的看到屋里的情形。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木头,你究竟去了哪儿?”

想到木头现在或许有危险,她鼻头一酸,抑制了一天的泪,猛然滑落了下来。

她无力的靠在门前的树上,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突然间,她停止了哭泣,模糊的视线逐渐转向身旁的树干。

手指下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她缓缓抬手,抹干眼泪,勉力借着昏暗的光看向树干。

是两个字——勿寻。

朝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擦了擦脸,双手扶着树干仔细的看。

是他的字,是木头的字!

他让她勿寻?

耳边回响起了衡生说过的话,“他会不会是自己走的。”

“他是自己走的,他自己离开了。”朝朝呢喃道。

她整个人仿佛轻的像一片云一样,好像随时都能飘走,却又沉重的瘫坐在了地上。

她就那样怔怔的坐在树下,直到双脚发麻,腹中传来饥饿感,她才恍然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是自己走的也好,说明他没有遇到危险,那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她撑着树干,艰难的站起身。

熬过一阵酥麻感后,她缓步出了院子,和找不着人正回来的张婶碰上。

“怎么样?木头在家吗?”看到她,张婶立马上前询问。

朝朝笑了笑,眼泪却落了下来,“张婶,不用找了。”

“木头他,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记忆与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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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思不语
连载中盛夏狂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