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知道大哥不是鲁莽之人,又说道:“我已好几日不曾见过祖儿,他这些日子可还安分?”
“安分的很,这几日夫子教了不少新课,他日日研读,不敢耽搁半分。”张贺对嗣子张彭祖向来疼爱有加,在二弟面前只有夸赞的份儿。
“哼!我岂不知那孩子的秉性?见天地跟几个狐朋狗友吃酒胡闹,不到天黑是断不会回家的,今日为了他,我还跟上官大人赔了不少不是呢,就怕他把人家的孩子带坏了。”张安世冷声道。
“他们不是还小嘛,男孩子哪里有不闹的,祖儿那孩子聪明,将来肯定能成大事。”张贺宽慰道。
“成大事?别给咱们惹祸我就烧高香了!”张安世叹道,“大哥,他过了年就十五了,你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宠他了。”
“好,不宠,不宠。”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兄弟二人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张贺也不想跟二弟继续说这个,他只想让皇曾孙能跟彭祖一起见见霍大人,于是道:“二弟,大哥今日过来并非单单为祖儿,你也知道皇曾孙现今已经长大了,作为皇室宗亲,却无名无爵,你看是不是?”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着将嬿儿许给皇曾孙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皇曾孙是卫太子之后,虽然当年卫太子自杀后,先帝没有继续追究罪责,可总归是担了谋逆之嫌,如今皇曾孙得以录入宗籍,以庶民之身存世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张安世说道。
“可是他总归是先帝之嫡孙,卫太子之事,先帝已有定论乃是诬陷,我们作为卫太子之遗臣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皇曾孙一直做庶民呢?”这么多年来,张贺心心念念地就是为皇曾孙谋个爵位。
“我说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将来有了子嗣,肯定是一脉相传的,卫太子一脉还能东山再起吗?你若真为皇曾孙着想,让他平安度过此生,把嬿儿许给他的事再也不要提了。”张安世苦口劝道。
张贺见二弟态度坚决,知道嬿儿之事已然难成,便说道:“好,嬿儿的事我不提了,后日霍大人要见世家子弟,我想让皇曾孙也能见见霍大人”
“让皇曾孙见霍大人?”张安世听到大哥这个想法惊讶不已。
张贺见二弟面露惊疑,急忙道:“你先别急着反对,听我慢慢说。”
“好,你说。”张安世心知大哥对这位皇曾孙一直以少主之礼相待,倒想看他这次为皇曾孙谋些什么。
张贺端起桌上茶杯递给二弟,自己也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依祖制,皇室宗亲都有爵禄,再不济也能封个关内侯,一生衣食无忧的。既然先帝为皇曾孙恢复了宗室籍录,那皇曾孙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宗亲,即使为了当今圣上思虑,不能直接给皇曾孙封爵,但总可以通过正常路径入仕吧?先帝初执政时就曾多次擢拔寒门子弟,如主父偃就深得先帝信赖。”
张贺说到这里抬眼去瞧二弟,见他面色微动,于是继续道:“你也知道皇曾孙自幼得蒙邴吉、史恭教诲,如今又在学塾研读经学,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都比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强百倍。即使作为一名普通的大汉子民,皇曾孙也应该有入仕的机会啊。”
张安世饮着杯中茶,认真思索着大哥的话,又想起过去在大哥府上见过两次皇曾孙,言谈举止都与平日所见王侯之子大有不同,观其形容样貌竟有几分孝武皇帝的英气。其实,不只是大哥,有时候他看着那孩子也为他自幼身陷缧绁的遭遇深感惋惜。若不是当年那场泼天巨祸,或许俯视朝堂之人就是他了。
张贺见二弟久久不语,略提高了些音量:“二弟,你觉得怎么样?”
张安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放下茶杯,对大哥郑重说道:“大哥当真想让霍大人见皇曾孙吗?”
张贺企盼道:“这是大哥多年的心愿,希望二弟能够成全。”
“好,那咱们就试他一试。”张安世点头道。
“真的吗?二弟,你同意了?”张贺激动地紧紧握住张安世的手。
“为国选才本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若皇曾孙确有经世之才,相信霍大人也会量才而用的。可是若皇曾孙造化不够,大哥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好吗?”张安世说道。
“大哥全凭二弟做主。”张贺此时早已满心欢喜,他绝对相信凭皇曾孙的才德定然会让霍光刮目相看,若能谋个一官半职,也算对故去之主的交代了。
张安世见大哥喜笑颜开的样子,也为他高兴,可是皇曾孙究竟能否像大哥说的那般德才兼备,他总要亲眼见一见才能放心,于是对大哥说道:“今日下了学,你让祖儿带皇曾孙来府上一趟,我跟他们嘱托几句。”
“好,我这就去,对了,也叫上史老爷吧,他老人家也一直盼着呢。”张贺兴奋道。
“好,好!”只要是皇曾孙的事,他这位大哥简直比自己的事还着急,张安世对此也是早已习惯了。
张贺刚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差点忘了,今日张成给了我一盒果子,说了是陛下赏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吃呢。”
“哦,你说的是安石榴吗?”张安世问道。
“安石榴?原来这苦涩的果子就安石榴啊。”张贺从漆盒里取出一个果子说道。
“是叫安石榴,宫里也有几株安石榴树,是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这几年倒也结了几个果子,可能水土不服,都不如安石国进贡来的大,陛下特意赏给臣下尝尝鲜。”张安世解释道。
“我吃着怎么那么苦呢?莫非还没有成熟吗?”张贺奇怪道。
“苦吗?我在宫里吃着挺甜的啊。”张安世说着便从大哥手中拿过来那个安石榴,用力掰开,露出里面红宝石般的籽粒,一个个晶莹剔透,往外渗着香甜的汁液。张安世又从上面掰下一小块,咬下几个籽粒,便嚼着便说道:“大哥,甜着呢,一点都不苦啊。”
此时站在旁边的张贺早已被二弟这一连串的操作给惊得瞪大了双眼,嘟囔道:“原来是这样吃的啊。”
张安世见大哥神情便知道他一定是用错了吃法,也不拆穿他,只将手中的一般安石榴递给他说:“大哥,你快尝尝,是不是很甜。”
张贺没有去接,而是直接抱起桌上的漆盒,悻悻道:“我走了。”
张安世看着大哥急匆匆地脚步,不禁失笑,于是唤张成道:“快去叫上几个人带上给大老爷东西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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